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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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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桓溫。北伐伊始,用郗超的一封假信從郗愔手中奪得北府兵,狂喜之情不可言狀。他老人家順江而下,在建康(南京)也沒停留,皇帝司馬奕(廢帝海西公)在他眼裡不過是個演戲的道具,能用即用,不用則棄之,朝見與否無關大旨。他越過首都建康直抵東晉兗州州府所在地京口(鎮江)。權欲輕而易舉的滿足使他喪失了理智,竟然將北伐路線選為水路。在當時的中國大地上,還沒有京杭大運河。從水路進攻,不僅道路迂回曲折,增加實際路程,而且增加了運輸困難,使兵力過於分散,易受攻擊。 桓溫的高參郗超等人一眼便看出這個決策的重大失誤,但沒人敢勸阻。郗超與他親密得可以同睡一張床,有次二人連夜擬定了一份革職處分官員的名單,兩人便睡在一處。第二天一早,桓溫將這份名單給王坦之(桓溫辦公室主任、長史)和謝玄(參軍)看,二人有不同意見,郗超隔著帳子聽,但一隻腳露在了帳外,被王坦之看見。於是王坦之戲稱郗超為名符其實的「幕中賓」。此時,郗超大膽警告桓溫說:「大軍從兗州(京口)出發,道路且遠,汴水也淺,運輸困難,明公切不可如此!」桓溫平時常聽郗超意見,這次卻置之不理,強行從水路出軍。這一顯然錯誤的決策,其實已奠定了桓溫此次北伐失敗的基礎。 經兩個月的水上行軍,桓溫於公元369 年6 月抵達金鄉(今山東省嘉祥縣南,非現在的金鄉縣城所在地)。天公似乎要與桓溫作對,正逢大旱,河床乾涸。桓溫的船隊像一條癱瘓的一眼望不到頭的蜿蜒大龍,擱淺在河床中。桓溫命令將軍毛虎生指揮部隊開一條長300 裡的運河,將清河與汶水接連。 等到運河挖成了已到了秋天。桓溫率軍從清河進入黃河。東晉大軍從表面上看蔚為壯觀,船隊蜿蜒數百里,一艘接著一艘,但是內行一看便知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一是兵力分散,二是運輸困難。桓溫的參謀班子人才濟濟,可惜他固執己見,死要面子而不聽勸諫。郗超警告桓溫說: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今我從清水入黃河,戰線過長,運輸極為困難。如果賊寇(指前燕)不與我交戰,搶糧又搶不到,明公大軍險矣!」桓溫聽了,頗不以為然,駁斥說:「從京口(鎮江)出發時,汝屢言運輸困難,吾不是挺進至黃河了嗎?」 郗超不顧冒犯桓溫的危險,繼續苦諫:「明公對運輸困難,萬不可視而不見。當此之時,不若集中主力,直搗鄴城(河北臨漳,前燕首都),寇賊恐懼明公聲威,一定會望風披糜,逃回遼碣故鄉(前燕最早的首都龍城,在今遼寧省朝陽市);如果他們斗膽不逃而拚死一戰,那明公可一戰而平寇賊,若其不出戰而固守鄴城,雖然不能殲滅其軍隊,但易水以南(今北京大興以南,易水流經薊城,即大興)人民定會簞壺食漿,以迎明公,我可盡收中原之地。」 桓溫聽罷不語。郗超明白了,桓溫是個絕不冒險作戰的統帥,他要留著家當在東晉朝廷稱王稱霸,於是又說道:「明公也許認為我的建議不夠穩妥,勝負難蔔,所以不願採納。那麼,按明公穩紮穩打的一貫思想,不如將部隊屯于黃河、濟水一帶,控制交通線,加緊運輸糧秣給養及被裝,在這裡過冬,等到明年(公元370 年)化冰後再展開攻擊。如此雖時間拖長,行動遲緩,但仍有成功希望。」 桓溫仍不語,臉上有不悅之色。郗超跪下諫道:「明公若放棄我的上述兩個建議,危險可以預期也!若揮師北上,不集中主力決戰,而與寇賊作戰如啃牛皮糖而不能速戰速決,盜寇便會採取以空間換時間的戰術。一旦拖到冬天,河中水位下降,我船隊勢必癱瘓,糧道便會斷絕,且我之軍士不會帶皮衣來,北方冬天來得早,屆時凍餓之憂迫我撤退,將狼狽不堪也。」 桓溫不冷不熱地說:「如何用兵,吾自知之,汝請平身。」郗超的告誡所以被桓溫拋在腦後,並非桓溫沒有軍事常識,而是桓溫有自己的政治打算,他不能冒險,也不能無功而返,他將勝利的希望寄託在前燕不啟用慕容垂上。只要慕容垂不出山,他就沒有對手,一口一口地吃掉前燕他是有把握的。一口一口地吃,穩紮穩打,既可逐步消滅前燕,又不斷有好消息傳回建康(南京),以堵住反對他的人之嘴。年輕的郗超只從軍事策略上考慮,忘了朝廷裡那些反對我桓溫的人!如果我屯兵黃河、濟水一線而不進攻,朝廷見不到戰果,也許不讓我等到明年,早就會議論蜂起,下令讓我撤軍了。固然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也用不著怕皇帝,可也犯不著冒抗旨的危險。曹操當年是挾天子以令諸侯,而不取而代之,而今我必須挾天子以令群臣,一旦我帶頭抗旨,豈不撕去了最後的偽裝,壞了我的大事。作為主帥,就得有主見,不可讓郗超他們的議論亂了方寸。 桓溫不聽郗超勸告,穩紮穩打地逐步推進。這雖然是一種頂牛式的笨戰術,但他的對手比他更蠢,採取了節節抵抗的戰術。桓溫手下的建威將軍檀玄,生擒燕甯東將軍慕容忠,攻佔湖陸;桓溫主力在黃墟(今河南豫東某地)與燕下邳工慕容厲的2 萬大軍作戰,慕容厲全軍覆沒,隻身逃回鄴城;前燕高平(山東巨野縣)郡太守徐翻向桓溫投降;在林渚(今河南新鄭縣東北),桓溫先鋒鄧遐、朱序打敗前燕將軍傅顏……在西起今河南鄭州東至今山東濟甯沿黃河一線,桓溫大軍一路捷報,遍地開花。 這些勝利並沒有使桓溫的膽子變得大起來,他考慮的不是如何利用這些勝利,集結兵力直搗鄴城(前燕首都,今河北臨漳),而是認為這些勝利證明了自己的判斷和指揮策略的正確。郗超之流,危言聳聽耳! 前燕皇帝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評,在首都鄴城聽到的盡是失敗的消息,忙派安樂王慕容臧召集各路兵馬前往抵抗。但桓溫大軍銳不可擋,勢如破竹,慕容臧節節敗退,一面向鄴城告急,一面請求皇帝派散騎常侍吳鳳往長安(西安)向苻堅求救。 桓溫從山東向北推進,前燕的充州刺史孫元獻出兗州反正。桓溫出發時,從郗愔手中奪到徐、兗二州刺史之職,此時才真正踏上兗州的土地,不禁感慨系之。但桓溫在兗州未作停留,很快推進到枋頭(今河南省浚縣淇門渡)。從這條進軍路線可以看出桓溫軍事才能之低下,到兗州後他不敢繼續北上,直撲薊城(今北京大興縣,前燕入關後的第一個首都),從而與河南方面的前鋒部隊對鄴城(河北臨漳)形成南北夾擊之勢,一舉滅燕。山東方向前燕地方官大多獻地投誠,大軍糧草就地籌措應不成大問題,相反河南方向的前燕軍隊和地方官還沒有投降的。桓溫先生從他穩紮穩打的方針出發,讓部隊橫向沿黃河逆流運動,到枋頭(河南浚縣淇門渡)集結。 枋頭是一個戰略要地,當年曾是前秦天王苻堅的祖父苻洪的根據地。苻洪被麻秋毒死後,苻洪之子、苻生之父、前秦第一任帝苻健從這裡率部鼓行西進,挺進關中,佔領長安,始有前秦。桓溫大軍集結枋頭,對前燕和前秦都是一個晴天霹靂,震動朝野。 先說前燕,皇帝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評得到桓溫到達枋頭的消息,手忙腳亂,不知所措。三四個月前立皇后辦喜事的氣氛被一掃而光。慕容評勇於內鬥而怯于外戰,被桓溫嚇破了膽,極力主張逃回關外故都龍城(遼寧朝陽)再作打算。在這生死存亡之秋,前燕竟無人出來振臂一呼。吳王慕容垂忍無可忍,顧不了個人安危,站了出來,對皇帝慕容暐說:「事已至此,請讓微臣率兵再作一次攻擊,如果不能取勝,陛下再走不遲。」 既然太傅慕容評已束手無策,皇帝慕容暐只得同意慕容垂的請求,任命慕容垂為南討大都督,接替慕容臧的職務,」使持節」(最高授權,平時可殺二千石以下之官員,戰時更不待言),將范陽王、征南將軍慕容德等共5萬兵馬撥給其指揮。慕容垂特意向皇帝慕容暐點了三位職務不高的人,讓他們與自己一起行動。此三人為:宰相府左秘書長(司徒左長史)申胤、黃門侍郎(禁宮侍衛長)封孚、尚書郎(國務院助理官)悉羅騰(複姓悉羅、名騰)。慕容垂慧眼識珠,所點的人都在後面發揮了重大作用。 慕容垂出兵後,皇帝慕容暐又派散騎侍郎樂嵩往前秦首都長安向苻堅求救,願以割讓虎牢關以西之地為代價,請前秦出兵共退桓溫(此事慕容垂不知,否則也許會有異議)。 前燕相繼派使者來請救兵,並且交換條件越來越優厚。苻堅感到事關重大,召集文武百官在太極殿東堂商協。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反對出兵救燕,理由有二:一、桓溫第一次北伐時(公元354 年),打到了灞上,離長安僅一步之遙,燕國卻袖手旁觀,不派一兵一卒來救我們,現在桓溫伐燕,我們也不必多管閒事;二、燕國並非秦國的藩屬,不向我國稱臣,我們也沒有義務出兵救他們。顯然,這些官員一個個目光短淺,不足以謀大事,朝堂計議不了了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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