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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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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桓溫,我們在本書第二章和第六章中都講到過他。此公一生共進行過三次北伐。第一次是在公元354 年,即王猛捫虱相見的那一次,作戰對象是前秦。他的大軍已屯於灞上,只要渡過灞水,即可克復長安,可惜他在關鍵時刻私心太重,顧慮重重而坐失良機,不僅丟掉了到手的勝利果實,反而由勝轉敗,狼狽逃回江南。更可惜的,是由於他的心胸狹窄,使已經到手的一世英才上猛失之交臂,以後成了前秦苻堅的棟樑之臣,客觀上成了他的敵人。桓溫第二次北伐是在公元356 年,作戰對象是前燕和被東晉殷浩逼反之後獨立作戰的姚襄。他此次從江陵出發,一路過關斬將,收復了晉朝的故都洛陽,戰功可謂大矣,但是,他收復的地方未能鞏固,一年之後陸續被前燕所攻佔,立頭功者即是前燕太宰慕容恪,慕容恪在世時,桓溫再也不敢北伐。現在慕容恪已死,慕容垂又受到排擠,掌權的太傅慕容評根本不是桓溫的對手,於是北伐之議再起。 此時,桓溫已是東晉事實上的皇帝,集軍政大權於一身,進朝可享受特殊的禮節,位居親王之上。但是,桓溫不願住在首都建康(南京),而是住在上游百余裡的姑孰(安徽省當塗縣)。他的大本營設在姑孰,遙控指揮朝廷大事。朝廷遇到不敢決定的事宜,要派官員逆江而上到姑孰請示桓溫。他所以甘當事實上的皇帝而不廢掉司馬氏而自立,恐人心不服也。 公元369 年3 月,時任大司馬的桓溫分別寫信給徐、兗二州刺史郗愔(讀「音」)、江州刺史桓沖(桓溫弟)、豫州刺史袁真等,要他們同時出兵,與他一起興兵北伐,征剿前燕。 郗愔先生是個忠臣,有幾分書呆子氣。他當的這個徐、兗二州刺史實際是個有其名而無其地的官(徐、兗二州均在前燕版圖上),但手下有東晉的精銳部隊北府兵(由北方南逃江南的人所組成的部隊,想打回家鄉,故特別有戰鬥力)。他將州政府和指揮部設在建康(南京)下游的京口(鎮江)。郗愔接到桓溫邀約同時興兵北伐的信,十分興奮,立即回信表示,願與桓溫同心協力,擁護皇家,率領北府兵不惜犧牲,勇往直前,渡過黃河,直搗鄴城(前燕首都,今河北省臨漳縣)。郗愔壯志可嘉,肺腑真誠,其情可感,卻嚇壞了他的兒子郗超。 郗超在桓溫手下任參軍(軍事參謀),與他同時在桓溫參謀班子中的人,不少是東晉的傑出人才,其中有後來在淝水之戰中大敗苻堅的謝玄(任秘書),有東晉開國大臣王導的孫子王珣(任主薄)。因郗超長一臉大鬍子,王珣個子矮小,所以當時流傳著這樣的諺語: 「鬍子參軍,矮子主薄,能使桓公喜,能使桓公怒。」從這段諺語,可見郗超在桓溫心目中的地位。桓溫為人高傲,一般人的話他都聽不進去,但對郗超的話要認真地聽、仔細地想,作出決定之前常說:「不能預測郗超的反應。」 郗超的老父郗愔給桓溫的信,首先由秘書班子拆開,郗超一見嚇出一身冷汗。為什麼一封表示北伐決心的信會讓郗超嚇壞?善良的讀者不會想到,桓溫權慾薰心,早就看中了郗愔手下的北府兵。在政治混亂的年代,說話有沒有份量,政治上有沒有地位,全憑手中的實力。桓溫曾不止一次地對參謀班子的人說:「京口(鎮江)的水可飲,兵可用。」想將駐鎮江的北府兵攬在自己手中的意向十分明顯。他邀約郗愔一起出兵只是一個幌子,想把北府兵乘機抓到手才是本意。於是,「聰明」的郗超馬上將老父的信焚毀,模仿老父的筆跡重寫了一封給桓溫的回信。信中說:吾年老多病,本無統率軍隊的才能,桓公交給我的重任,我無法承擔。請求朝廷給我調任另一個職務,由桓公接管我手下的軍隊。 桓溫見了這封偽造的信,大喜,說:郗愔過去固執不化,而今也變得識時務、顧大體了。於是,馬上將郗愔來了個明提暗降,提升他為冠軍將軍、會稽內史(地在浙江紹興,官相當於郡守,因是親王封地,故稱為內史而不稱太守)。至於郗愔騰出來的位置,桓溫毫不客氣地據為己有,自己兼了徐、兗二州刺史,遂吞北府兵。 郗愔後來知道是兒子郗超從中作鬼,氣得要與兒子斷絕關係。也許因為郗超過于聰明,後來竟死在老父前面。臨死之前,他怕老父悲傷,留了一封信給老父。老父拆開一看,是表示自己如何忠心耿耿為桓溫篡權效勞的自白。郗愔本來還有一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痛,見了此信,悲痛全消,說:「如此不孝之子,死得太遲!」其實,郗愔受了兒子的最後一次騙。郗超雖然對桓溫忠心耿耿,為桓溫出了不少歪點子,但對老父還有孝心,為了讓老父節哀,他才故意不寫對老父的懷念之情,而寫了這封矯言叛君的信。後人評論郗超雖有孝心,但用這種方式盡孝,非君子所為也。此是後話。 公元369 年4 月1 日,桓溫率領步兵、騎兵共5 萬人,從姑孰(安徽當塗)出發,開始北伐。桓溫的北伐軍出發了半個月,前燕帝國的太宰慕容評和皇太后可足渾氏這兩個實權人物,不但不積極籌劃退兵之計,反而在首都鄴城(河北省臨漳縣)為19 歲的皇帝慕容暐大操大辦婚禮。皇后乃是皇太后可足渾氏的親侄女,尚書令(國務院最高首長)可足渾翼的女兒。南部大軍壓境,首都歌舞昇平,形成鮮明的對照。 這些情報傳到前秦首都長安(西安),苻堅與王猛商討對策。苻堅說:「桓溫此次北伐,軍隊多於以往,四路聯軍開進,大有一舉滅燕之勢,吾將如之奈何?」 王猛道:「燕國太傅慕容評眼光短淺,心胸狹窄,為人貪鄙,恐不是桓溫敵手。但燕國並非沒有人才,吳王慕容垂若能領兵,形勢即會改觀。戰之勝負,不在軍隊多寡,在將帥鬥智,桓溫又非慕容垂之對手也。」問題在於,慕容垂能被啟用嗎? 慕容垂是否被啟用,不僅對桓溫北伐的勝負起決定作用,而且對前秦的戰略決策有直接影響。 苻堅道:「從慕容評的氣度看,慕容垂複出似無可能。」 王猛思忖良久,說道:「陛下所見甚是,但在燕國生死存亡之秋,慕容評與可足渾氏有可能被迫啟用慕容垂。慕容垂若被啟用,桓溫必敗;而桓溫敗得越慘,慕容垂則愈危險。」 苻堅問道:「依卿之見,吾將若何?」 王猛給苻堅分析了三種可能,提出了三個方案,供苻堅決策。 第一種情況,完全不介入晉燕之戰,坐觀成敗。如晉滅燕,中國除西北之外均為晉有,秦統一中國的希望遂成泡影,且遲早將被晉所吞;若燕勝晉,燕已疲憊,我可乘其憊而伐之。 第二種情況,乘燕國忙於應付桓溫之際出兵伐燕,結果是與晉國共滅燕國,我國土雖然擴大,但將與晉對峙交鋒,就國力而言,現在秦尚不是晉之對手。 第三種情況,先與燕結盟,共同抵禦桓溫,象徵性介入戰爭,保存實力,待桓溫敗後,再行伐燕大計。 苻堅聽後,低著腦袋思考半晌,對王猛說:「愛卿所言,至深至透,吾意當先與燕結盟,靜觀事態發展,然後見機而行為上策。昔日諸葛武侯先聯吳抗曹,始立蜀國:吾可先聯燕敗晉,再滅燕國,豈不妙哉!」 王猛道:「陛下英明蓋世,何愁燕國不滅,請陛下一面整軍備武,一面頻派使節與燕來往,陽與其結好,陰則探其虛實,勘其地形,以備來日之用也。」 苻堅連曰「善」。下令常備軍進入戰備狀態,麥收之後,再進行徵兵動員,以備急需,同時派使節往燕國轉達友好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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