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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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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太后吩咐,奴才一定不會令太后失望,太后放心在宮內靜候佳音吧,奴才回京之時,一定給太后征夠修復圓明園的材料。」 慈禧見安德海那得意忘形的樣子,又叮嚀說:「路上萬萬不可貪玩,以辦事要緊,皇上等著舉行大婚呢?」 「喳!」 安德海向慈禧太后道一聲安便哼著小曲走了出去,準備打點行裝去江南採辦龍衣。這小子做夢也不會想到,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古老的大運河猶如一條長龍自南向北蜿蜒流淌著。 正值夏天,河水暴漲,水流急促,船也行得特別快。湍急的河面上三艘大號太平船快速地行駛著,安德海走出船艙,站在船頭,看著兩旁飛逝而去的景物怡然自得。 安德海邊用牙籤剃著牙縫中的殘物,邊哼著小曲欣賞著周圍的美景。哼小曲唱京戲是他的拿手本領,也正是靠這些家當才取得慈禧太后的歡心,再加上他會見風使舵看慈禧臉色做事說話,很快成為太后的貼心人。自從為太后出了幾個餿主意幫助慈禧打敗她的對手,安德海又成為太后的心腹。 太監私自出京在大清朝尚屬首例,如果不是慈禧太后對他倍受有加,他怎會有今天的榮耀呢?這個年頭,有權不用過時作廢,該享受時要享受,該作惡時要作惡,好人不長壽,壞人活千年,誰不想活千年呢?還是作惡比行好有用。這是安德海的人生哲學,他也從宮廷的鬥爭中悟出這道理,特別是從自己主子的親自經歷中堅定了他自己的人生準則。如果不殺人,如果不作惡,自己從一個流浪街頭吃不飽也穿不暖的孤兒怎會有今天呢?在京城之內,不論多大的官兒誰不對他低頭讓三分。 安德海正在胡思亂想,侍衛劉霸走了過來,招呼說:「安總管發什麼愣,才出京幾天就想太后了嗎?」 「你這個龜孫王八羔子狗嘴吐不出象牙,讓太后知道刁撕破你的狗嘴才怪呢?」安德海回頭罵道。 劉霸立即笑著賠禮道:「安總管不要生氣,小弟不過是開一個小小玩笑,如果安總管真的想找女孩陪一陪,到了鄧州小弟給你弄上三五個,滄州是小弟的老家。」 「哦,劉霸,你原來是滄州人,這麼說咱們還是老鄉呢?」 「安總管老家在——呵!你瞧我這人多肯忘事,安總管是南皮人,滄州向南一站路不就是嗎?安總管幾時沒有回家了?這次有機會路過家鄉是否回家看一看?」 「不瞞劉老弟,自從二十多年前離開家鄉到京師做起這行當就再也沒有回過家鄉,本來家裡也沒有了什麼親人。這次出京恰好經過南皮,應該回家看一看,也風光風光,可我是微服出京,沒有經皇上諭旨許可,太后再三叮囑不可聲張,辦完事立即回京。倘若回家鄉這一張揚,豈不暴露了身份,傳揚出去不好呀?」安德海顧慮重重地說。 「嘿!安總管做事一向敢做敢為,被弟兄們推崇為『安大膽』,如今出離了京城怎麼倒膽小起來,人們不是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太后也只是說說,這遠離京師,你打著太后的旗號,誰敢不服,誰又敢質問你有沒有皇上諭旨呢?安總管在朝中都是個人物,官吏不論大小都對安總管高看一眼,如今路過家鄉卻不去看望父老鄉親,做一個縮頭烏龜躲在船上,誰又知道是安總管來了呢?依小弟之見,安總管應該在船頭插滿龍鳳彩旗,多置些鼓手樂隊,一路上風風火火,熱熱鬧鬧,讓各地官員列隊迎接,酒宴敬獻,那樣安總管才風光,小弟也跟著安總管風光一次。」 安德海一想劉霸講得也有點道理,人生不就是樂他一樂嗎?今朝有酒今朝醉,該出人頭地時要出人頭地,不能那麼窩窩囊囊出京一趟,只要我不說,誰又知道老子沒有諭旨呢?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員敢向我安大爺討要聖旨呢?可是太后已經再三叮囑了,這事讓太后知道會不會罵自己呢? 安德海正在猶豫,猛然接到前面船上人的報告,說大船被滄州碼頭的稽查官員扣住,說我們是販賣私鹽的,要扣押船上所有人質。 安德海一聽可氣壞了,罵道:「他奶奶的,真是人善有人欺,馬善有人騎,大爺沒有在船頭插上旗號,這些狗日的王八孫子就狗眼看人低了,傳我的話,讓滄州知府程繩武來見我安大爺,他要是敢不來,問他是人活膩了,還是官當膩了!」 那滄州碼頭的稽查官馬方正一聽這船上的人口氣不小,不買他的帳,反而點名道姓讓滄州知府程繩武來見,心中也吃驚不小。說是官船罷沒有旗號,看不出官職級別,如果說是民船吧又怎麼會有如此氣派呢?三隻大號太平船,每一隻船上都有許多穿著華麗,卻又分辯不出身份的人。馬方正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方面扣住這三條船不放,一方面快馬通知滄州知府程繩武。 程繩武接到報告,尋思道:如今國家太平,會不會是朝廷派往各地微服私訪的欽差大臣呢!若是這樣,自己可得罪不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立即備轎到碼頭上看個究竟。 程繩武來到碼頭。安德海已經下了船,正在那裡大罵馬方正狗眼不識泰山,馬方正一邊挨駡,一邊低著頭賠禮。程繩武一聽是安德海來了,哪敢怠慢,急忙上前說道:「原來是安總管到達下官所在地,安總管為何不提前打個招呼,也好讓下官早作準備,列隊相迎。」 安德海一見程繩武來了,又轉過臉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奉太后之命赴江南為皇上採辦龍衣,本不想打擾程知府,悄悄過去就算了,誰知你的屬下都是瞎了狗眼,攔住我的船不放,我無奈才令人去請程知府,程知府放不放行呀?」 程繩武當然知道安德海的來頭,也知他是此地人,立即陪笑道:「安總管不必生氣,都是屬下狗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安總管,還請安總管多多海涵。既然安總管路過此地,理應下船小住,也讓下官盡一盡地主之宜,何況安總管就是這南皮人,從家鄉路過,也要回鄉探望一下鄉親。如果安總管路過家鄉不下船走一走,讓鄉親們知道不說安總管官當大了,人也大應了,連家鄉也不要了,這不太好吧。以下官之意,安總管到下官衙門小住幾天,休息一下,也讓下官給你準備點禮物,然後送安總管回家鄉看一看,安總管意下如何?」 安德海見程繩武如此客氣,話也說得有道理,就點頭同意了。 安德海帶幾名隨從去滄州府衙門赴宴,留下劉霸等人照看船隻,並叮囑劉霸改變出京時的裝飾,一律在船頭插滿龍鳳彩旗,配備鼓手,號手,要邊行船邊奏樂飲酒。並在自己所乘坐的中間太平船上豎立一個高大的旗幹,上插繡有三足烏的杏黃旗。 相傳三足烏鴉是西天王母娘娘座前的寵鳥,專門負責為王母娘娘採集果食等用品。安德海在自己船上插有三足烏的杏黃旗,就是向各地官員、百姓表明自己是奉西太后慈禧之命到全國各地為皇上採辦宮中用品,好讓各地官員向他孝敬納賄。 果然,安德海在滄州休息了幾天,帶著程繩武贈送的禮物乘船南下,再也不同於先前無人問津,還受到各地的巡查。如今,風光多了,大船緩緩而行,一路載歌載舞,熱鬧異常,又有許多童男童女服侍左右。每到一地,地方官早早列隊相迎,敬獻酒肉禮品,並親自上船向安德海行叩拜禮。那運河兩岸看熱鬧的百姓更不用說了,站得密密麻麻,好似人牆一般。 安德海沒有到南皮,南皮的地方官就得到了消息,把迎接安德海的各種設施準備齊全,等候安德海到來。 安德海來到自己的家鄉南皮,他下令把龍鳳彩旗插滿船幫,鑼鼓也擂得更響,船頭站滿錦衣鎧甲的衛士,服侍自己的童男童女在船頭來回不斷。 安德海也一反往日的裝束,身穿繡有鳳凰的三品官蟒袍補服,頭戴正藍頂花翎帽,腳蹬官靴。安德海下了船,在南皮縣令郭德貴的陪同下乘上八抬大轎去鄉里走一趟。 轎前先有馬隊,接下來步兵,然後是縣衙的跟班衙役扛著「肅靜」、「威武」兩塊大招牌與各種彩旗。安德海的轎後又跟著南皮縣令、縣丞與團練使等人。 安德海回到故居,說是故居那裡有什麼房子,僅是幾間快要倒塌破茅草棚子。安德海也是內心一陣辛酸,這就是自己的家,睹物思人,父母雙亡,自己一人流浪街頭,幾乎餓死他鄉,無可奈何情況下經人介紹到宮裡當了太監。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回來,怎能不悲喜有加呢? 安德海又到父母墳前舉行祭拜之禮,由於自己多年與家鄉沒有來往,父母墳上早已荒草遍地。他祭拜之後,令隨從撥款重修故居,也把父母墳墓周圍的土地買下十幾畝,準備重修祖墳。地方哪敢要他的銀兩,都答應照辦,一定修建得比他所要求的還好。 安德海接受鄉親們的跪拜之後,為了施恩鄉人,把從滄州得到的銀兩等物品全部賞賜給親朋近友。這樣,安德海在南皮停留了幾天,又乘船南下。 安德海回鄉省親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成為人們談論的話題,南皮的百姓更是議論不休,誰也沒有想到當年人人瞧不起的小安子如今竟然這麼風光,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當太監也能發跡。 離開南皮之後。 安德海站在船頭上,回首眺望岸邊列隊相送的地方官吏和數以千計的老百姓,安德海得意地狂笑起來,他為自己得到眾人的仰慕和朝拜而躊躇滿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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