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同治皇帝 | 上頁 下頁
八五


  兩宮皇太后互相看了一眼,這才分左右坐了下來,一座寬大椅上足夠兩人共坐,上面放著柔軟的棉墊,兩旁各有一個扶手。兩人剛定,又聽太監吆喝道:「垂簾——」

  一副寬大透明的玉制簾子輕輕落下,將皇上和兩宮太后一前一後分開。

  「請兩宮太后接受王公大臣朝拜——」

  早已穿戴一新,準備好久的王大臣們魚貫而入,按次序成雙成對入內拜見皇上及兩宮太后。走在最前面的是奕與奕,二個叩拜完畢分兩邊站在墀階旁邊,接著由其他大臣人叩拜。

  叩拜完備,太監又高聲喊道:「再奏樂——」

  各種鼓鑼琴瑟笙蕭笛箏之類的樂曲又一次鳴奏,聲樂那麼樣和,帶有堯音舜聲,給人安靜舒適崇敬之感。

  樂曲一停,太監又開始喊話:「請給兩宮太后上微後——」

  大學士桂良走上前行過叩拜之禮,從小皇上手裡接過事先準備好的諭旨,再次拜過,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慈為福本,共欣仁惠之滂流,安乃壽征,永卜康強之葉吉。綿慈暉於天上,化日方長,延禧祉于宮中,祥雲普蔭。兩宮皇太后勞苦功高,仁愛天下,雖我朝向無皇太后垂簾之儀,朕受皇考大行皇帝付託之重,惟以國計民生為念,豈能拘守常例?此所謂事貴從權,特邀兩宮太后垂簾輔之。為嘉太后之績,以示敬考,上母后宮太后徽號為慈安皇太后,上聖母皇太后徽號為慈禧皇太后。欽此。」

  桂良讀完退下,執事太監又唱念道:「更——年——號——」

  文祥走上前,從太監手中接過諭旨,三叩九拜之後,大聲誦道:「載垣、端華、肅順等亂臣逆子,傷乎理,違乎易,所擬年號『祺祥』二字,不吉不利,群議之,則廢。今兩宮太后垂簾輔政,恭親王議政,同心同德,共治大清業績,振興江山社稷,光大祖業,萬民同慶同樂,則取之年號『同治』。欽此。」

  文祥宣讀結束,執事太監又喊叫一聲:「禮畢,請兩宮太后訓話——」

  那拉氏慈禧太后向鈕祜祿氏慈安太后點點頭:「姐姐,你講幾句吧?」

  慈安乾咳兩聲,看看下面畢恭畢敬站著的大小臣工,說道;

  「眾家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御前大臣、大學、以及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監察禦史,從今日起,我們姐妹正式垂簾聽政。我們姐妹本也不想這麼做,實為形勢所迫。肅順、載垣、端華等亂臣賊子違先皇之遺願,有以下犯上,謀權奪位之野心,今日除之也是天地可鑒,先皇有靈的大快人心之事,更是眾家愛卿同心協力之故。自去年外敵入侵,庚申之變,國運罹難以來,京畿荒廢,武備遭損、田園荒蕪、民不聊生、百廢待興,需眾人同心協力治之。況且南方亂黨猖獗,有窺觀京津之舉動,不能不剿,國難如此,我們姐妹身上的這份擔子可謂重矣!何況新宮年幼,仍需我們姐妹悉心誨導。明義上是我們姐妹垂簾聽政,而實權則由各位王公大臣共擔,望眾家王公大臣苛守法紀,鞠躬盡瘁,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將我大清江山振興,恢復到康乾盛世之貌,為君受萬民敬仰,為巨則名垂青史,留芳萬代。」

  慈安這一席話有形勢分析,有經驗總結,也有對眾大臣的鼓勵和安慰,不能不讓眾人點頭稱許,想不到看似文弱不清政權的鈕祜祿氏竟能說出這一番話來,今後還不能小瞧這兩個婆娘呢?須處處小心,刮目相看才行。

  慈安講完,慈禧當然也要講幾句,她掃視一下眾人,沉默一下,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這才說道:「姐姐已把今朝面臨的情況大致講了一下,我也不再重述,我就直接講點實際的東西吧。我們姐妹做事向來賞罰分明,該獎的獎,該升的升,當然,該殺的也要殺,該罰的罰。」

  「臣遵旨!」

  慈禧點頭示意奕退到旁邊,又說道:「聽政的儀式雖然舉行了,但聽政的具體細則尚沒有明確作出規定,比如,如何接見內廷大臣與外廷大臣,疏章的呈遞方式,官員的任命等方面都應該制定出明確的程序來,這事先由禮部負責擬定,然後再議。」

  慈禧回頭看看慈安,輕聲問道:「姐姐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有了。」

  慈禧重新面向眾臣說道:「眾家王公大臣,有事奏來,無事就可退朝了。」

  慈禧話音剛落,一人急忙走了出來,高聲叫道:「啟稟皇上皇太后,臣有一事奏報——」

  眾人回頭一看,是剛剛退而又重新召回的老臣祁寓藻,心裡道:這老傢伙有何事要奏?

  「祁大人請講——」慈禧很有禮貌地說道。

  「如今官吏腐敗、貪庸嬌橫,統兵將帥,擁兵自治,畏縮不前,貪生怕死,假冒戰功,欺蒙朝廷。封疆大吏,擅離職守,貽誤機,不能不擇其一二而嚴懲,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慈禧點點頭,「祁大人言之在理,但不知這些貪污腐敗的官吏之中誰最甚之,盡可奏來,以張揚法度,重振朝綱。」

  「革職候審的前任兩江總督何桂清理應處斬,顯示兩宮太后嚴肅政紀、重振朝綱!」

  此話一出,眾人都大吃一驚。

  三、西藏喇嘛

  駕,駕,駕。

  一條崎嶇的山路上跑來一匹戰馬。

  戰馬上坐著一男一女,兩人身上都沾滿了鮮血,看不清兩人的面目。但從那戰馬渾身的血和汗以及滿身的泥土可以看出這兩人走了很長的路程。

  那女的抹一把男的臉上汗水,關切地說:「英王,休息一會兒吧,清兵不會追到這裡的。」

  陳玉成下了馬,他又把妻子抱了下來:「嬌嬌,讓你跟我受累了,我——」

  「英王,你的胳膊!快,我給你包紮!」

  「不要驚慌,這點傷算什麼,自從十四歲那年隨叔父參加金田起義,成年累月征戰沙場,在刀槍劍林裡出生入死不知受過多少傷呢?這命都是揀來的呢?」

  嬌嬌為陳玉成撕破褂襟布包好傷口,又扶他坐下:「英王,你拼殺半天也沒進一口糧,一滴水,該餓了吧我也還有點乾糧你吃下,再到那山澗喝口水。」

  陳玉成把嬌嬌送來乾糧推了過去:「嬌嬌,你吃吧,你也早該餓了,我實在吃不下去。我奉命率十萬兄弟營救安慶,不但沒有解救安慶之圍,讓安慶失守,連從廣西藤縣老家所帶出的十萬父老鄉親都喪生異地,還怎麼能吃下去?這是叔父十幾年的家業。叔父戰死前曾再三告戒我,一旦幫助洪天王打下江山,就把藤縣老家的父老鄉親帶回去,安守幾畝薄田,過一種安閒的日子,想不到今天兵敗此地……」

  陳玉成再也說不下去,竟傷心地哭了起來。男兒有淚不輕彈,皆因未到傷心處。陳玉成想到自己十四歲入太平軍起義,十八歲領兵打仗,二十歲封王,如今隻身逃出,真是孤家寡人了,怎不傷心落淚呢?

  嬌嬌走上前給他擦去臉上的淚水:「英王,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這兵敗也不能全怪你呀?天王的增援部隊至今未見人影,曾國藩老賊大軍壓境是你的幾倍人馬,他們又有洋人助戰,火槍火器火炮,還有炸藥,你能夠堅持到今天已經不易了……」

  「嬌嬌,你不必為我開脫責任,安慰我,身為一軍統帥,兵敗至此,我怎能沒有責任呢?如何有臉面回去面見天王,也有愧於九泉之下的叔父在天之靈!唯有一死報效天王,也隨死難的兄弟英魂同去。」

  陳玉成說著,向東南方向拜了拜:「天王,我陳玉成有負你的提挈和厚望,只有一死盡忠了。」

  他又轉向嬌嬌,淚流滿面地說:「嬌嬌,你是個好人,是個好姑娘,我知道你嫁給我很不情願,是迫于沃王張樂行的壓力,張樂行是利用你拉攏我,以和太平軍聯姻的形式取得太平軍的支持。」

  嬌嬌一把抱住陳玉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英王,你不必說了,我什麼都懂,也並不全是沃王的逼迫,我是心甘情願的。女人總要嫁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答應嫁給你,就永遠跟著你,不會再想別的男人,英——王——」

  嬌嬌又哭了,似乎有說不出的委屈,那淚水如泉湧,仿佛她整個人都是淚做的。

  陳玉成邊給她擦淚,邊苦笑著說:「嬌嬌,今後別喊我英王了,就叫我玉成,或陳大哥吧,兵敗僅剩下我一人了,還算什麼英王?嬌嬌,從這裡回你老家雉河集已經不遠了,你獨自回家吧,養好身子就去京城找你的張大哥,你和他從小青梅竹馬,才是天生的一對,我們只是迫於多種多種原因,勉強湊合在一起的,我知道你不愛我,也不可能愛我,你心中有一個張大哥,一個心中不可能同時裝下兩個人,我……」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