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陶淵明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
《飲酒》之六雲: 「行止千萬端,誰知非與是。 是非苛相形,雷同共譽毀。 三季多此事,達士似不爾。 咄咄俗中愚,且當以黃綺。」 人的行為方式多種多樣,是非混淆難以分辨,而人們判斷是非常常是捕風捉影,譽毀都是人云亦云,只有那些通達明理的人才不管別人的議論,堅持走自己的道路。夏、商、周三代的末年,就是黑白顛倒的時代,而商山四皓都能特立獨行。 詩人托三季言晉末,流露出不為世人理解的痛苦和對是非不分的俗論的厭棄,也不想在俗世中惹事生非,而決心追隨商山四皓,潔身自好,以實際行動體現「走自己的路,由別人去說」的豁達高標姿態。 《飲酒》之七寫詩人采菊就酒服食。「泛此忘憂物,還我遺世情。」先一杯接一杯,後來就傾壺而飲,酒至酣處,便「嘯傲東軒下」,放任之態躍然紙上。 詩人愛菊,不止在它可以益壽延年,更在服食它的傲霜真氣。 《飲酒》之八借孤松為自己寫照。賦主體精神於形似之物,再以物與人之神似而喻人,是一種傳統的文學表現手段。「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凝霜珍異類,卓然見高枝。連林人不覺,獨樹眾乃奇。提壺掛寒柯,遠望時複為。吾生夢幻間,何事絏塵羈!」 傲世獨立之情,於詠松中盡現。 《飲酒》之九通過一位農夫與詩人的對答表現了詩人的心態。「清晨聞叩門,倒裳往自開」。忙亂之中上下衣都穿顛倒了,富有生趣。「問子為誰與?田父有好懷。壺槳遠見侯,疑我與時乖。」好心的農夫提著酒來看望詩人,怪他與世不合:「襤褸茅簷下,未足為高棲;一世皆尚同,願君汨其泥」。這麼勸過詩人的好心人必然很多,當然話是轉化為詩人的詩句的。「一世皆尚同,願君汨其泥」意出《楚辭·漁夫》:「世人皆濁,何不屈其泥而揚其波?」衣衫襤褸守窮廬,詩人未必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選擇,但他仍堅決地回答說:「深感父老言,稟氣寡所諧。纖轡誠可學,違已詎非迷!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生就的脾性,很少能與世人合得來,仕固然可學,可以努力改變自己,適應別人,但屈曲個性違背本心不是糊塗嗎? 詩人在這裡不只是自我標榜,更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打算改變己意。次年,即義熙末年,官府征詩人為著作佐郎,詩人堅辭不受,可見「吾駕不可回」不為虛語。 《飲酒》之十回顧「在昔曾遠遊,直至東海隅」的仕游歷程,恍然明白,「此行誰使然?似為饑所驅」。 「傾身營一飽」,實在不值,自己對生活要求本來不高,「少許便有餘」。「恐此非名計」,所以「息駕歸閒居」。那麼言外之意是否是隱居才為名計,是傳名的良策呢?詩人未必沒有這種念頭,但其主要意旨還是在於對竭盡全力只能求得一飽的仕途生活的否定。 不能成就功業,所以棄官閒居,並非是以隱居另尋求名之計。 《飲酒》之十一對顏回、榮啟期這些賢德之士「雖留身後名,一生亦枯槁」的遭際深深同情,無限感慨,他們的幸福並不在身後之名,而在於雖然枯槁亦能稱心,正因看得明白,詩人才認為「稱心固為好」,而努力從貧苦中尋找自適、幸福的感覺。 《飲酒》之十二又引長公和仲理的事蹟來印證自己的心態。長公即西漢人張摯,一度為官,因生性剛直而去職,從此隱居不出。仲理即東漢人楊倫,據《後漢書·儒林傳》載,楊倫初為郡文學掾,因「志乖于時」,「不能人間事」,遂去職,不復應州郡征命。 「講授於大澤中,弟子至千余人」。從這些人身上,詩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們的身世就是自己身世的印證。每個人都需要肯定,這種肯定往往不是來自某些客觀的標準,而是來自外界的評價。與自己心性、作為、遭際相同的人,他們和自己都未必正確,未必幸福,但他們本身就是自己正確的認定,自覺幸福的印證。因為有人先己而行,有人與己暗合,所以詩人才能「一往便當已,何為複狐疑」,才能「擺落悠悠談,請從餘所之。」 《飲酒》之十三由醒者醉者彼此不能溝通的現象說明醉者大勢了然,世事通達而醒者「規規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辨」,徒然自縛的實質,堅持自己長年獨醉的處世態度。「規規一何愚,兀傲差若穎」。醒者終日小心翼翼是多麼愚蠢,醉者放達不羈方為明智。 長年獨醉,正是「世人皆醉而我獨醒。」這固然有些偏頗,但更見出詩人心意之堅定。 《飲酒》之十四寫詩人與友人聚飲之樂。「父老雜亂言,觴酌失行次」,醉態可掬,「不覺知有我,要知物為貴?」於飲中拋卻塵世紛爭,擺脫利祿之心。 這才算是得了酒中深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