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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仕歸來賦閒情

  晉孝武帝太元十八年(公元393年),二十九歲的陶淵明第一次出來做官。《宋書》本傳說他「起為州祭酒。不堪吏職,少日自解歸。」所謂「不堪吏職」,是因為陶淵明出仕本不只是為了掙得一份俸祿,而是想得到大展宏圖的機會。期望過高,而心中又先存了一份不敢奢望的悲觀念頭,所以極易受挫、退卻。

  過高期望而又擔心失望是中國文人普遍存在的矛盾心理,這種脆弱的心理是經不起宦海風波的衝擊的。從小官做起,小心翼翼,察顏觀色,左右逢源,奴顏卑膝,一步步攀上高位,陶淵明不僅受不了這份委屈與折磨,也沒有這份耐心。然而,有幾個人又能像伊尹、傅說那樣從奴隸起為國相,像姜尚、孔明那樣由隱士出為軍師呢?東晉亦不如隋唐,有科舉取士之制,給讀書人以「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機會。所以陶淵明註定在仕途上不會有遠大前程。自漢以來一直流行征士制度,將那些有名望,有才華、有德行的人徵聘為官員,不過到東晉,由於門閥森嚴,征為幕僚、輔官還有可能,登上高位,據有實權的機會微乎其微。

  陶淵明辭官回家後,州裡又來召他做主薄,他不僅對這個小官職不感興趣,對出仕後究竟能有何作為也不抱希望,所以拒絕了。這並不是他主觀上的不肯同流合污,也說不上什麼氣節堅貞,僅僅是不適其性,不遂其心而已。但客觀上,這對後世仕途失意及感於宦途艱險的人來說,能引起一種精神上的共鳴,欽羨他能主動、堅決地遠離塵囂。

  陶淵明的個性有其剛直、坦率的一面,也有其不合群、不適世的一面,這既可作為一種品行來稱羨,也可以說是一種為人處世的弱點。在一個污濁、黑暗的時代,孤傲及至偏執是一種反抗的力量,能夠昇華為美德。但我們應以歷史的眼光來看待每一個時代,不要認為東晉果然是黑暗無比、鬼魅猙獰,同時應以普通人的尺度衡量詩人的為人,只有瞭解他作為普通人的性格弱點,才能明白他是如何不能和普通人一般生活在那個時代。不是他著意追求與眾不同,而是他的心性、氣質決定了他只能高標獨立。所謂奇人怪人,往往不是其心所願而只是無可奈何,既被人視為奇怪,乾脆益發放曠不羈,不拘時俗,不循常情。於是奇行怪徑內化為自覺意識,處處要違時脫欲俗,奇才怪傑就是這樣產生的。

  陶淵明辭州主薄不受後,在家閒居了六七年。閒居的第二年,即太元十九年(394年),陶淵明三十歲時,他的妻子去世,續娶翟氏。翟氏是一個賢良女子,據《南史》本傳說:「其妻翟氏,志趣亦同,能安苦節,夫耕于前,妻鋤于後。」大約在詩人喪妻、再娶這一段時間內他寫了一篇在他的詩文中別具一格、引人注目的言情之作——《閒情賦》。

  賦是我國古典文學的一種文體。「賦」本是「誦」的意思,《漢書·藝文志》說:「不歌而誦謂之賦」。

  荀卿《賦篇》第一次以「賦」名篇,漢人沿襲其義,凡辭賦都稱為「賦」。其特點是注重鋪陳排比,講求節奏,音樂感很強。陶淵明的這篇賦是他作品中唯一一首描寫愛情生活的作品。它以始激越終淡然的筆調抒寫了那種對美好感情挽留不住、尋覓不得的傷感悵惘,也流露出他閒居期間精神無所寄託的迷茫、無奈。

  該賦另外一層深意是他巧妙地把自己的影子附著在他塑造出的理想化的美人身上,融入他的顧影自憐、悵然若失的情緒,而最後達到自我平衡。這是為一般人所忽略的。

  《閒情賦》題名「閒情」,「閑」是防閑,即檢束感情,使人歸之正道。如其序所言:「初張衡作《定情賦》,蔡邕作《靜情賦》,檢逸辭而宗澹泊,始則蕩以思慮,而終歸閑正。將以抑流宕之邪心,諒有助於諷諫。綴文之士,奕代繼作,並因觸類,廣其辭義。

  餘園閭多暇,複染翰為之。雖文妙不足,庶不謬作者之意乎!」檢束放蕩的文辭,尊崇恬淡寡欲,以放任情懷始,以雅正終,以此抑制邪念。陶淵明空懷才情,一事未成。閑得無聊,難免想入非非,神思恍惚,自我困擾,所以用創作來排遣情懷,安定思緒,也是慕前人雅意,一試筆力,遂成這篇絕妙好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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