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鐵齒銅牙紀曉嵐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王廷贊乾笑著遮掩道:「我也是一時想不起來。」

  放下筆的紀昀皺著眉,看著奏摺,似乎大有心事。在一旁的王廷贊又不安了,問:「大人身體不適嗎?太累了吧?」

  「不累,有個疑慮壓在心裡一大塊,左推右推,推不開。」紀昀說。

  王廷贊湊到近前,說:「大人講講,也許……」

  「監糧是合省的事,各州縣經辦人多了,難免出差錯,官員又有個貪廉優劣,萬一鬧點花樣,不好查呀。」

  王廷贊顯然是行家裡手,他立即告訴了紀昀如何應對:「所以這裡有個秘訣:那就是權力不能分散。」

  紀昀看了他說:「也就是說,參與的人並不多。甘肅省的首要之人,就是閣下您了吧?」

  「廷贊自然應當盡力。」

  紀昀笑著問:「監糧之事,糧食換銀子,銀子換頂子,這麼繁雜的事務,帳目一定繁瑣吧?」

  王廷贊不知是局,極力表白著:「好在廷贊盡職盡力,帳目倒也清楚。」

  紀昀拍著卷宗笑著說:「哦,原來帳目也是王大人自己一手操辦的。哎呀,差不多了吧,能交差噗!」

  紀昀說著伸伸腰,舉舉臂,打了個哈欠。見此狀王廷贊心裡像是更有底了,他跟著笑道:「紀大人辛苦。」

  「反正不容易吧!」紀昀說話時又想到什麼,突然話題一轉,問:「就不知道這字裡行間,還有什麼文章?」

  「什麼文章?」王廷贊問。

  紀昀厲聲說:「經辦監糧,就沒有個欺上瞞下,假冒不實,中飽私囊的事!」

  王廷贊慌不擇言地答道:「沒有吧!」

  紀昀重複了一句王廷贊的話,冷笑一聲:「沒有吧!王大人,你既然已經上了房,我也該撤梯子了!」

  王廷贊驚慌地看著紀昀:「您……什麼意思?」

  紀昀站了起來,大聲說:「什麼意思!來呀!」

  隨著「喳!」的一聲,四名全副武裝的侍衛從內室跑出來,站到王廷贊面前。

  紀昀朝王廷贊叫道:「撤座!」王廷贊還沒反應過來,侍衛推他起身,撤走了椅子。

  紀昀站在條案後面,高聲說:「王廷贊,聽皇上口諭,跪下!」

  王廷贊還在愣怔之時,侍衛已經將王廷贊推到堂中跪下,紀昀側立案邊,宣佈道:「皇上口諭:『王廷贊,監糧之事,疑點甚多,要活要死,全看你說不說實話!你自己打定主意。朕絕不食言!欽此。』」

  杭州城門雖有官兵把守,卻也十分寬鬆。來往車馬行人各村行其道。乾隆等人微服走進城門,王亶望陪同在側。百姓並沒有認出來這群人,乾隆混在市世小民之內,倒也快活。

  得知皇上回城的紀昀從城門裡迎出,笑吟吟地抽著大煙袋。乾隆沖紀昀笑著問:「紀昀,怎麼著,看你這樣子,朕讓你準備的螃蟹宴你是籌備好啦?」

  紀昀得意地答道:「就等陛下揭鍋了。」

  「好!」乾隆將扇子一收,他轉身說:「王亶望,這兩天陪著朕,浙江省的事務耽擱下不少,你先回府視事去吧。對了,你說馬上是你父親多少壽辰來著?」

  王亶望回皇上:「家父癡齡八十。」

  「好吧,但願朕能出席你父親的八十大壽。」乾隆一本正經地說。

  「那是微臣全家齊天之福。」

  王亶望先行告退,乾隆在紀昀的陪同下回到行在花園,一路上紀昀對皇上一五一十地彙報了審王廷贊的情況,乾隆聽後甚感欣慰。進到大廳內,顧不上休息,皇上就急著要看文書,紀昀急忙將王廷贊所擬的監糧章程遞給乾隆,乾隆看著文書,紀昀在一旁指點著:「這是王廷贊手寫的監糧章程,陛下請看,不怪甘肅百姓嗷嗷待哺,原來他們偷樑換柱,名義上收的是糧食,實際上折合成了銀子。」

  「膽大包天的傢伙,就不怕銀子撐死他們嗎?王亶望在此事中是否是幕後的主使,王廷贊招了嗎?」乾隆氣憤地問。

  「王廷贊下獄以後,便是終日痛哭流涕,裝瘋賣傻。臣拿他也沒辦法,只好等陛下回來親自提審,天威之下,不怕他不招。」紀昀說。

  乾隆轉怒為喜,笑道:「算了吧,紀昀。你是想把這件大快人心之事送到朕頭上,哄朕高興,難道朕還不知嗎?」

  「陛下聖明,臣不敢。」

  乾隆看著文書對紀昀說:「樹倒狐猻散,爹死娘嫁人,眼下樹也未倒,爹也未死,只怕王廷贊還不會輕易就犯吧?」

  紀昀心裡已經有了足夠了把握,他說:「臣以為王廷贊斷然沒有以卵擊石的膽量。臣這就安排陛下禦審。」

  「好吧,朕就會一會這個贓官,看他到底是什麼肚腸。」

  一太監走了進來,手執奏摺,躬身走進禦案,道:「陛下,蘭州方面來了密折。」乾隆拆看密封小折,看著看著,突然叫道:「這個和珅!」

  紀昀一見乾隆臉色有變,急忙間:「皇上,怎麼了?」

  乾隆歎道:「吃敗仗了!」

  紀昀放下手頭的文件,乾隆將密折遞過來,說:「你看看,小月密奏!」紀昀接過一看,原來是幅圖畫,畫的是和珅倉皇後望,半跪半爬,纓帽飛了,辮子散了。屁股上釘著一支雕翎箭。紀昀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

  乾隆說:「禦審王廷贊的事先放一放,你這就給朕擬旨,申斥和珅,警告他,再貪功冒進,小心他的腦袋。」

  紀昀答道:「是。」

  紀昀的口氣讓乾隆有些不滿,他表情很嚴肅地說:「紀昀!就算是和珅吃了敗仗,那也是我大清的恥辱,你好像沒有必要如此興災樂禍吧?」

  紀昀立刻換上一副沉痛狀,道:「臣有罪,臣這就如喪考批。」紀昀這樣一來,反而把心事重重的乾隆給逗樂了。

  在巡撫府書房裡,王亶望的心腹沈師爺在王亶望耳邊嚼咕著。王亶望聽著聽著,大驚失色:「此事當真?」

  沈師爺說:「在下已經探明,王廷贊就被紀昀關押在行在後花園內。大人,何去何從,你要快拿主意,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王亶望思索著,在屋裡走了幾步,生出一計,對師爺說:「這樣吧,你想辦法見他一面,王廷贊為人懦弱,你要關照他幾句,把這裡面的利害關係給他講明白了。」

  沈師爺何等聰明,一下子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他很快通過打點,當天下午,便摸到了行在後花園柴房,王廷贊坐在柴堆上發呆,化裝成家人模樣的沈師爺端著飯菜走了進來。饑餓難耐的王廷贊端起飯碗就吃,吃了幾口,一抬眼,猛然認出了沈師爺。

  「你?沈師爺?」王廷贊停住進食。

  沈師爺急忙看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人注意他,這才小聲說:「王大人,在下甘冒奇險,是因為有兩句話要告訴大人。大人是明白人,事已至此,如果大人松了口,那麼大家都是死路一條。如果大人扛住了,外面有人再為大人多方打點,那麼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王廷贊一直為自己的愚蠢而後悔,他說:「我怕那紀昀從我這裡誘出了監糧真相……」

  「你可以反咬紀昀為了外放做官,拉你誣陷王亶望大人。只要你咬定鋼牙,就算他是鐵嘴,怕也要崩他兩個豁口下來。」沈師爺小聲說。

  王廷贊將碗放下,思索著。沈師爺說:「王大人先用飯吧,事情緊急,你要儘快定奪。」王廷贊把筷子也放下了,情緒不安地說:「我還不餓。」

  沈師爺拿起飯便吃了兩口,做給王廷贊看。之後沈師爺說:「王大人過慮了,這裡的下人都是浙江巡撫府的心腹,若是下毒,也不勞我親自出馬。」

  王廷贊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只是在為如何跟紀昀應對發愁,說:「沈先生說到哪裡去了。」

  王廷贊不安,王稟望也沒好過到哪兒去,他現在要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保全自己,眼下他來到蘇卿憐的閨房裡。當他走進來時,發現蘇卿憐正在對鏡出神,王亶望歎了一聲,說:「又在顧影自憐了,我不是說過讓他們把你房中的鏡子全收去嗎?卿憐,爹爹知道你心比天高,可惜命不由己,你也不要太過自傷。」

  蘇卿憐站起身,說:「爹爹剛剛回來,還是先去歇息一會吧。」

  王亶望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說:「爹爹有一要緊事要問問你。這次在寧波,皇上心情甚好,出了一個上聯,說是絕對,無人能對。」

  蘇卿憐一聽對對子,來了精神,問:「這天下還有對不出的對聯?爹爹說出來,女兒聽聽。」「皇上出的上聯是:『煙鎖池塘柳』。此聯看似簡單,可煙鎖池塘柳五個字的偏旁中分別包含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倒也不是那麼好對的。」蘇卿憐陷入沉思。王亶望眼巴巴地看著蘇卿憐,問:「但它難不住女兒你吧?」

  蘇卿憐問:「皇上手下那兩大學士,一個人稱天下第一才子,都對不上嗎?」

  「皇上說他們都對不上,所以皇上說了,有誰能對上下聯,重重有賞。」王亶望說。

  蘇卿憐說。「女兒衣食不缺,也不稀罕什麼賞賜。只可歎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可惜我是女兒身,要不,大清第一才子的名分怕是落不到那個紀曉嵐頭上。」

  王亶望沒等蘇卿憐話音落下,突然跪下,嚇壞了卿憐。蘇卿憐忙拉著王亶望:「爹爹這是為何,這可折殺女兒了。」

  王亶望面帶愁色地說:「女兒有所不知,那紀昀名為第一才子,實則有才無德。他為了外放做官,居然利誘王廷贊,誣陷父親。女兒,你與皇上有一面之緣,皇上對你印象尤佳,只有你明白父親,父親求你面見皇上,替父親申辯,揭露紀昀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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