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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蘇卿憐攙起王亶望,說:「爹爹說的哪裡話,女兒能有今天,還不是托爹爹的福氣。若不是爹爹當年將女兒從煙花柳巷中贖出來,女兒只怕早已凋零憔悴,焉有今天。只是女兒一介布衣,要見當朝天子,談何容易。」

  王亶望一見有門兒,立即說:「天子沉溺書畫詩詞,自視極高,只要女兒能對出下聯,就一定得蒙接見。」

  「那個下聯有何難處,女兒早已成竹在胸。」蘇卿憐說。

  「那好。讓你抛頭露面,實在是萬般無奈,還望你能體諒爹爹的深意。」王亶望說。

  蘇卿憐已經下了決心,一定要救王亶望,她堅定地說:「女兒的性命全是爹爹給的,為爹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蘇卿憐整理了儀容,換好行裝,由一太監帶著,走進行在花園。乾隆正在等待著她。蘇卿憐行萬福禮:「民女蘇卿憐叩見皇上。」

  乾隆心中一喜:「果然是你,西子湖畔朕與你曾有一面之緣,聽說杭州有一女子能對朕的絕對,朕就想到是你了。免禮吧,今天是以文會友,繁文縟節就免了吧。聽說你能對上朕的絕對?」

  蘇卿憐說:「民女不惴冒昧,就正于方家。」

  乾隆看著蘇卿憐:「煙鎖池塘柳。」

  蘇卿憐一字一頓地:「炮堆鎮海樓。」

  乾隆說:「煙鎖池塘柳,我這五個字,裡各有金本水火土。」

  蘇卿憐說:「炮堆鎮海樓火士金水木。」

  乾隆笑了起來,他興奮地打開扇子,揮了幾下,贊道:「好,果然破了朕的絕對。你這下聯可有講究?」

  「民女下聯之意是祝我大清威風八面,這炮是火炮,禮炮,火炮打跑羅刹鬼,禮炮祝皇上壽與天齊。但只怕這炮是馬後炮,為小人所用,打在無辜臣子身上,所以民女斗膽請皇上明鑒。」蘇卿憐聲音不高,可字字清晰地入到乾隆之耳,乾隆聽出話裡有話,問:「你這話是何意,話裡有話,難道有什麼冤屈嗎?」

  蘇卿憐跪下,低首對乾隆道:「皇上聖明,民女本是浙江巡撫王亶望的女兒,我告那紀昀為求外放,勾結王廷贊陷害我父。」

  乾隆收住笑容,嚴肅起來:「大膽,大清朝的法律,以民告官,以下犯上,告狀者先要重責五十大板,你不怕皮肉受苦嗎?」

  蘇卿憐來時就一心只想報王亶望之恩,早將生死置於腦後,她說:「只求公道,死而無悔。」

  「好吧,你先起來吧。」乾隆一邊命人將蘇卿憐帶到後院,並安排了住所,一邊又說:「蘇卿憐,此事事關重大,未查出真相之前,不許你出此園,你看如何呀?」乾隆見蘇卿憐如此堅決,便做了一安排。

  蘇卿憐又叮囑了一句:「只要萬歲還我父親公道,小女子死不足惜。」

  乾隆看著她答道:「好。」乾隆立即吩咐,叫太監將蘇卿憐走帶。自己則向書房走去。

  回到書房,乾隆坐在禦案後,乾隆將蘇卿憐為父求情的事對紀昀說了,紀昀若無其事地站在乾隆面前,說:「這只是王亶望女兒的一面之詞,相信陛下必定不會受他矇騙。事實真相如何,陛下只要審過王廷贊便見分曉。」

  「王廷贊還用審嗎?他說什麼,朕早就了然於胸了。」乾隆說。

  「皇上認為王廷贊會怎麼說?」

  王廷贊必然說,乾隆微微一笑著模仿王廷贊道:「臣該死,都是紀昀軟硬兼施,頒賞許願,指使罪臣誣指王亶望。臣一時糊塗,望陛下恕罪。」

  紀昀一愣:「這怎麼可能?」

  「好,若不當面對質,諒你也不心服口服。乾隆對紀昀說著,又喊到:「來人,帶王廷贊!」

  兩個侍衛將王帶了上來,王廷贊跪下。乾隆盯著王廷贊:「王廷贊,監糧舞弊之事,真相究竟如何,你給朕從實招來。」

  王廷贊驚慌失措般地說:「啟稟萬歲,監糧之事,甘肅官員兢兢業業,從無舞弊一說。」

  乾隆問:「那你自己寫的這篇章程怎麼說?」

  臣該死,都是紀昀軟硬兼施,頒賞許願,指使罪臣誣衊王亶望。臣一時糊塗,望陛下恕罪。」王廷贊用力磕著頭。

  乾隆得意地目視紀昀,紀陽昀在五里霧中,正摸不著頭腦,只聽皇上猛地拍了桌子:「紀昀,怎麼樣啊?」

  紀昀恍然,他搖了搖頭說:「臣明白了,這都是那個文友的功勞。果然是英雄難過……」

  乾隆想笑,但沒笑出來:「說出來,說出來,恕你無罪。」

  紀昀氣哼哼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都說男尊女卑,臣倒是後悔,為何不生個女兒身。」

  乾隆終於樂了:「你看看你自己這副尊容,就算是女兒,有人會過不了你這一關嗎?再者說了,那蘇卿憐破了朕的絕對,如此才氣,你能說她僅僅是徒有其表嗎?」

  「什麼絕對?」紀昀問。

  乾隆得意地說:「煙鎖池塘柳呀。」

  紀昀隨口道:「炮鎮海城樓不就得了,這算是絕對嗎?」

  乾隆一拍禦案:「好啊,原來你早就對出來了,當日為何對朕說你對不上?又是哄朕高興是嗎?來人,把紀昀給我拿下!」

  四個侍衛將紀昀拿下,紀昀不服氣地看著皇上,乾隆故意不理他,對一直跪著的王廷贊說:「你起來吧。」

  「臣不敢。」王廷贊說。

  「起來吧,誣陷王亶望之事,你礙于紀昀淫威,雖然失節,但事不在你。朕這次先免了你的處罰,回去以後,你要戴罪立功。」

  王廷贊急忙行禮:「多謝聖上。」

  乾隆轉向紀昀,道:「紀昀,你呢,既然一心想外放做官,顯然是陪朕陪得厭了,朕就成全你,你這就到甘肅去吧,在王廷贊手下做個縣令,你看如何呀?」

  紀昀無奈地說:「皇上心裡已有主意,臣又能如何?」

  「算你明白,」乾隆擺擺手說:「王廷贊,你收拾一下,馬上回甘肅去吧。紀昀,你和他一路走。下去吧。」

  王廷贊站了起來,回道:「聖上明鑒,紀昀詭計多端,臣怕他路上又生事端,臣不是對手。」

  乾隆說:「不打緊,朕派幾個侍衛押送,諒他不敢生事。」

  「謝主龍恩。」王廷贊又行一禮,紀昀跟在王廷贊後面,在眾侍衛押送下,走了。

  乾隆背著手走下禦案,自語道:「炮鎮海城樓,比蘇卿憐的炮堆鎮海樓工整了幾分,果然不愧第一才子。」

  王亶望在巡撫府書房內焦急地等待著,沈師爺匆匆走了進來。王亶望迎上去問:「事情結果如何?」沈師爺幸災樂禍地,說:「主子惱了,將那紀昀貶為縣令,發往甘肅。」

  王亶望又問:「小姐呢?」

  「讓主子留在行在了。」沈師爺說。

  王亶望想到蘇卿憐無異于成了人質,歎了口氣。沈師爺安慰他:「大人莫要苦惱,市井光棍們都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王亶望當然清楚,只是捨不得蘇卿憐,他努力說服著自己必須接受這一個事實,於是他說:「好啦,不說了,你告訴王廷贊,我要避嫌,就不去給他送行了,讓他路上對紀昀好一點,皇上深愛紀昀,不定何時又會重新啟用,咱得給自己留條後路,趁他落難的時候,交交他這個朋友。」

  沈師爺說:「是。」

  紀昀正在獨坐喝酒,桌上卻擺著兩副杯筷,他分明是在等待著誰。這時候,乾隆走了進來,一見此景,笑了:「噙,好興致呀,不知道明夭就要遠赴西域了嗎?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紀昀站起來回話:「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兩個肩膀一個腦袋,頂多再帶著那張紙。」

  乾隆問:「連隨身的衣物也不帶一點嗎,不知道水寒傷馬腿,大雪滿弓刀的滋味吧?」

  「又不在那裡長住,帶那麼多勞什子何用。」紀昀故意看著皇上。

  乾隆一笑:「怨氣不小啊,你是不是以為朕真的中了王亶望的美人計呢?」

  「紀昀還不至於蠢笨如此吧,江山社稷與風花雪月孰重孰輕,皇上心裡會沒數?臣說所帶的那張紙,就是皇上的密旨。皇上這是將計就計,讓紀昀去甘肅立功呢。」紀昀說。

  「好小子:學乖了,這回沒揣著明白的裝糊塗。給,密旨已經寫好了。和珅這小子,到現在也沒查出個子丑寅卯來,朕正發愁如何不動聲色的把你派到甘肅去呢。監糧之事,朕是想殺一做百。但若是證據不夠確鑿,恐怕也難以服眾。你到了甘肅,別的什麼都別管,只要用你那鐵齒銅牙咬死了二王,給我一查到底,速戰速決。」

  紀昀說:「臣遵旨。」

  乾隆看了一眼桌上,問:「怎麼多一副杯筷,你在等人嗎?」

  「臣等的就是陛下。」紀昀說。

  乾隆拿起酒杯,說:「這就算朕給你送行吧。」乾隆舉杯一飲而盡,之後說:「朕明日就不去為你送行了,不過,你也寂寞不了。那蘇卿憐剛才還來求過我,說明日要去給你餞行。」

  「哦?」紀昀看著乾隆。

  乾隆說:「蘇卿憐雖然才思敏捷,可官場上的事情卻是一竅不通,這顯然是王亶望的主意,你相機行事吧。這一趟就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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