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鐵齒銅牙紀曉嵐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和珅伸出來比畫著:「等回來咱們比比,看我的鴨子肥,還是老兄的螃蟹大。」

  紀昀說:「弄巧了,個頭大小興許差不多!」

  和珅得意地說:「宰了鴨子,」說著拍拍屁股說:「我揀最鮮最美那塊吃。」

  「這著螃蟹,我不吃,就想掀開蓋子,亮出蟹黃兒,說著紀昀指指肚臍:看看到底有多肥!」

  二人都揚臉大笑起來。小月這回真的急了,拉住紀昀說:「你們說什麼呢,又是鴨子又是螃蟹的。」二人指點著小月,笑得更厲害了,小月雖不明白個中原由,但看二人的模樣,也笑起來。和珅故意引逗她:「你不吃?」

  翌日晨,王亶望在密室中焦灼地踱步,這時家丁進來,稟告說:「甘肅布政使王廷贊王大人到了。」王亶望振作起來,催促道:「快請!」家丁一溜跑著出去,片刻,引王廷贊進來,家院急忙退了下去。密室裡只有他們倆人。

  王廷贊行禮道:「甘肅布政使王廷贊拜見撫台大人!」

  「免了,甘肅方面有什麼風聲嗎?」

  王廷贊往前湊了幾步說:「大人放心,平安無事。眼下西北幾省被老毛子鬧得天翻地覆,誰還顧得上監糧的事。」

  王亶望這才松了一口氣,說:「那就好,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王廷贊笑著說:「下官最近又做了個大手筆,當然,也少不了王大人的一份。」

  「還是見好就收吧,可別因小失大。」王亶望想起皇上召見的情形,心有餘悸。

  王廷贊還不曉得這其中的厲害,他得意地說:「大人放心,甘肅天高皇帝遠,就算皇上再英明,也是鞭長莫及。」

  這一日,風和日暖,杭州城外,軍旗飄飄,號角齊發,和珅率領三軍,趕往蘭州。和珅穩坐綠呢大轎,小月乘一健馬,緊隨其旁。出城後走了數日,便趕上前邊溝溝坎坎,道路十分崎嶇。軍隊還在有條不紊地快速走著,可和珅的轎子卻行進得十分緩慢。小月前後招呼著,不時用鞭梢比著轎夫,吆喝著:「快點,快點,誤了軍機大事,你們有幾個腦袋!」

  莫愁在一旁道:「小月,不可對轎夫這麼說話!你是監軍了,大小是擔負著皇上的信任,輕重是履行朝廷的使命,以後說話辦事都要約束點自己,像個官員才對!」

  「哇!那不為難死我了!」小月說。

  莫愁小聲說:「你想想和大人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不是還有副監軍的莫愁姐姐幫我嗎!」小月扮了個鬼臉。

  莫愁笑了:「你不要像過去那樣調皮就是了!」

  小月也笑了起來:「謝謝姐姐!」

  小月說著騎馬向前走去,轎夫看見小月嚴厲的眼色,只得加快腳步,一路竄溝蹦坎,綠呢大轎似乎酒喝多了,前仰後合,左搖右擺。這一晃不要緊,讓和珅在轎內十分難受,他大叫著:「停!停!」

  轎夫們只好停下來。和珅掀起簾子,另一隻手捂著纓帽,斥責轎夫道:「你們這兒搖元宵哪?本中堂都快顛出餡兒啦!」

  不是我們搖,轎夫們偷偷指著小月說:「這位爺讓我們趕著跑,我們怕挨鞭子!」

  和珅暈暈乎乎出了轎子,正好小月一回身,看見了,回轉馬頭,跑了回來。和珅對小月求道:「小爺,高抬貴手行不?」

  「不成!似你等慢慢騰騰,磨磨蹭蹭的,哪年才到得了軍前,誤了皇上的大事,本監軍豈能袖手旁觀!」小月說。

  和珅苦笑了,但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假陪笑臉地對小月說:「要不,您坐轎,我騎馬,好不?」

  「你要非想這麼著?」小月只想快走,她看了看天,想了想說:「我也不好駁你面子,我湊合坐轎吧。」

  和珅哈腰伸手相讓,小月大模大樣走向轎門,在鑽進轎時小月又回頭,指點轎夫們:「記著,平路好路,要快而輕,上坡下坡,要穩而慢,雖說是軍情緊急,也不能慌慌張張,啊?有事聽莫爺的,悠著點兒。」

  小月入了轎,轎上正要起轎,和珅也準備上馬,小月又掀起轎簾,露出頭來叫道:「和珅!還不前頭開路!」

  「好吧!」和珅湊趣,單腿打千。逗得小月笑了起來。

  行進了數日後,大軍來到甘肅界內。昏黃的沙漠,風卷起枯草在荒沙中滾動。甘肅界內乾旱荒涼的莊稼地禾苗枯死,蝗蟲亂飛,一片凋敝景象。此情此景,令莫愁等人臉上頓然升起一些惆悵來。天災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嚴重,他們迎著黃沙,繼續前行著。

  與此同時,杭州行在內的大廳,乾隆正批復各地轉來的奏摺。廳左側設案幾,紀昀正按旨批復。廳內君臣各忙各的。廳外仍是綠意蔥寵,鶯鵲時鳴,但眼下誰也顧不上這良辰美景了。

  有侍衛雙手舉文書急步奉上,乾隆急忙問:「哪來的?」

  侍衛躬身答道:「甘肅。」

  放過來。乾隆吩咐。侍衛恭敬地將文書置於禦案上,乾隆立即拿起,拆封。他掃了一眼,讀出了聲:「已過秦州、攻昌、達清水驛,即日可到蘭州。」乾隆想了想對紀昀說:「和珅去得不慢,入甘即遇霖雨,據報陰雨已逾一月,道路泥濘,下雨了,下了一個月了?」

  紀昀抬起頭:「不對呀,甘肅報全省旱情嚴重,赤地千里,臣剛看過的!甘肅布政使司要以旱災自救為名,請求今年仍然大開監糧之門。」說著他站起來,湊過來看奏摺。

  乾隆不解地:「怪事!兩份奏摺前後腳到,和珅說甘霖遍地,甘肅省卻說旱鰱肆虐。這不是水火不相容嗎?」

  「臣以為,不是甘肅所報不實,就是和珅所報不實。」紀昀說。

  乾隆思索著把文書放在一邊,說:「把這份批復留下,先辦別的。」

  「是。」紀昀答應著往自己的桌前走繼續手上的事。

  乾隆邊琢磨,邊拆開一個小封密折,看了之後,乾隆笑了:「還真下雨了!」

  紀昀尚未坐下,不解地問:「皇上怎麼知道的?」

  乾隆舉起摺子向紀昀笑道:「密折,小月上報的。」

  紀昀糊塗了,問:「小月的密折?她會寫摺子?她?」「是了,『下雨』二字還寫得出。」

  「不是兩字,好幾十字呢!」乾隆故弄玄虛地說。

  「好幾十個?能看明白嗎?」紀昀問。

  「明白,一看就明白!」乾隆笑起來。

  紀昀這回是真的吃驚了:「真真的不可思議!臣教她讀書,三天識兩個字,第四天又忘了!」

  乾隆大笑著,紀昀也跟著笑起來。

  乾隆指點著摺子說:「看來呀,和珅教得比你好!」

  「那是,比我強多了,我也懶,她愛學就學,不願學拉倒。」紀昀不好意思地說。

  「教不嚴,師之惰也!」乾隆笑著斥道。

  「皇上教訓得極是。」紀昀說。

  乾隆離開座位,紀昀更不敢坐,站到一旁。

  乾隆踱著步子,收住笑容說:「紀昀,甘肅方面隻字不提下雨的事,仍報旱情,監糧照收這裡面多半有文章!這幫螻蟻,金子晃瞎了他們的眼睛,朕本以為和珅入隴,他們會收斂一二,沒想到他們一貪致此,已經到了只認銀子不要命的地步了。紀昀,你給我抓緊了,甘肅布政使王廷贊朕已經給你調來了,此人優柔寡斷,貪心大智謀少,比王亶望好對付多了,你就拿他下手,把他身後的一串貪官都給我揪出來。」

  紀昀說:「臣馬上就辦。不過,臣所慮是王廷贊與王亶望互通聲氣,口徑一致,就不好問了。」

  乾隆想了想說:「這好辦,朕去寧波府,叫王亶望陪駕。你可以向王廷贊傳朕的旨意,」乾隆突然嚴肅起來,厲聲道:「要活要死,全看他說不說實話!叫他自己打定主意,朕絕不食言!」

  紀昀的書房內,侍衛引王廷贊入廳,並不請他入坐。侍衛對王廷贊說:「候著,我去稟報。」侍衛走入內室。廳內一時鴉雀無聲,王廷贊站在那兒,心神不安,又可不敢東張西望,只靠眼珠左右斜溜。坐了良久,只聽裡邊一聲重嗽,王廷贊嚇得一機靈。這當兒,紀昀快步走出,略一拱手,王廷贊躬身施禮,抬起頭,紀昀已坐入主位。

  紀昀叫道:「坐,看茶!」

  侍衛奉茶上。茶杯放好,侍衛退下,紀昀卻不說話,尷尬的冷場,使王廷贊坐立不安。半晌,紀昀突然仰天大笑,王廷贊又吃一驚。紀昀轉為微笑,分外和藹地問:「王藩台有些緊張?」

  王廷贊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紀昀笑著打圓場:「本來嗎,外官不是天天伺候皇上,總有些不大習慣,難免……」

  「紀大人說得對,是有些……」王廷贊還沒說完,被紀昀打斷了,他語氣加重了:「可是皇上!……到寧波府視察天一閣去了。」

  王廷贊這才暗地松了一口氣。

  紀昀高聲說:「皇上臨行,特命紀昀…」他看了看王廷贊,口氣又一轉,萬分和氣地說:「接待大人。」

  「不敢不敢。」

  「皇上吩咐了,有些事,紀昀還要請教王大人。」

  「更不敢了……」王廷贊不知道紀昀會問什麼,格外緊張。

  紀昀又轉入小聲,神秘地說:「『監糧』之事……」

  王廷贊警覺起來,豎起了耳朵。

  「王大人是心裡有數的了?」紀昀盯著他的表情。

  王廷贊連連搖頭:「不不不!兄弟接手日子有限,可不敢說三道四的。」

  紀昀說:「哎?王大人離省之前,因監糧有績,為全省官員請功的摺子,皇上已經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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