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順治皇帝 | 上頁 下頁
一四九


  第一首是:「季子平安否?便歸來生平萬事,哪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救人應見慣,料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因旋久。淚痕莫滴牛衣透。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勾?此似紅顏多薄命,更不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世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烏角終相救。置此劄,君懷袖。」

  第二首是:「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宿昔齊名非吞竊,試看杜陵消史,曾不減夜郎僝愁。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千萬恨,為兄剖。兄生辛未我丁醜。共些時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詞賦從今須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願得河清人壽。歸日急翻行成稿,把空名料理傳身後。言不盡,觀頓首。」

  這兩首詞,字字是血,聲聲是淚,實為被懲罰之舉人鳴冤叫屈,認為這些人本系才子名士,如孫暘、陸慶曾、方章鉞及吳兆騫等人,並非是腹內空空行賄得中,因此皇上對南闈一案懲辦的似乎過於苛刻和嚴厲。其實說起來,對於「丁酋之獄」,順治對南闈和北闈的處治原則是大同小異,即都是連妻子父母兄弟一併流徙,只不過是京闈案流徙之地為尚陽堡,比南闈案之甯古塔要近一些而已。

  當然,國人對「丁西之獄」無人敢言皇上苛暴,但少年天子已然發現,由於科場案株連太多,已弄得滿朝漢臣緘口寒心,人人自危了。於是,順治又下了一道諭旨,猶如一縷春風吹皺了一池春水,又猶如一場春雨滋潤了乾涸的土地,滿朝漢臣們的臉上重又現出了舒心的微笑,不僅如此,漢人文士儒生們也對當朝充滿了渴望和信心。因為,在由皇上親點的那些「確有學問才能」的文官中,除了伊桑阿之外,杜立德、李霨、王祟簡、王熙、馮薄……全都是蠻子文士!這下,漢官們又交上了好運,前途一片光明!瞧瞧,眼前這些漢人儒生文士千里迢迢進京,不就是想博取功名,有所作為嗎?

  「朕為萬國之主,至尊無上,乾綱獨斷,雷霆天成,官民震攝,豈不痛快?這皇帝做的倒有些個滋味兒了。」福臨暗自想著,一臉的得意之色。

  「咦,大師何時走的?」隨著吳良輔一聲尖叫,福臨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雙手抱拳朝徐元文等人致意:「卑職佩服幾位學士的才華和人品,幾位他日定能如願以償,治國平天下就靠著你們了。告辭告辭,哈哈哈哈!」

  店小二一見福臨幾人要走,慌得上前一指滿桌的菜肴:「黃爺,這銀子您還沒付呢。」

  「噢?好說好說,小吳子付帳。」

  「黃爺,小的身上沒帶銀子。」吳良輔往懷裡摸了摸,一臉的沮喪。

  「要不黃爺寫個字據,小的明日去您府上取?」店小二試探著問,臉上的笑容已經有些勉強了。混吃混喝的地痞無賴他見得多了,可眼前的這位言談舉止都有一種特別的氣質,不像是那種人。

  「你要去我的府上取?」福臨一抬濃黑的眉毛,笑了。將手中的摺扇往店小二手中一放:「得,憑這把扇子你到我府上隨意支取銀子,該多少給多少,這總行了嗎?」

  「這扇子……」店小二半信半疑地打開了摺扇,絹絲扇面上畫著山水花鳥,兩個蝗頭小字赫然人目:「御筆」。

  「媽呀,他是皇……」店小二心裡一喜,捧著扇子大叫起來,撒腿往店門口跑去。

  大街上過客匆匆,熙熙攘攘,哪裡還能看得見那位黃爺的蹤影?

  「出什麼事了?小二,這菜肴我付錢,總不能讓你為難呀。」徐元文朝店小二喊著,他很善解人意。

  「老和尚說得對,今兒個咱這隆盛軒裡真來了貴人,可了不得了,貴人到咱隆盛軒來啦,掌櫃的,天大的喜事喲!」店小二捧著扇子,笑著喊著直奔後堂,把徐元文他們幾個擱在了一邊。

  39.玉林琇西山說禪道

  【從玉林琇和尚那裡剛剛領受了「行癡」法號的大清天子,塵心方要泯滅,卻讓一個絕色女兒給攪得紅塵千丈,順治癡癡地望著尤物那吹彈得破的玉膚,欲哭無淚……】

  東城西郊有群山,總各為西山。古人形容西山說:「連岡疊岫,上于雲霄」,「挹抱因環,爭奇獻秀」,景色異常清幽,春夏秋冬景色各異,妙不可言。春夏之交,晴雲碧樹,花香鳥語;秋季則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冬天,則積雪凝素,雪景尤勝,時人譽為:「西山晴雪」或「西山霽雪」,是北京著名的景勝之一。自金元以來北京地區就流傳著「燕京八景」,歷代帝王、文人紛紛為八景詠詩,八景遂名揚天下。八景為:「太液晴波」(或「太液秋風」),說的是北海、中海和南海的水上景色;「環島春雲」指北海的瓊華島(後為萬壽山)白塔、松柏等美景;「金台夕照」:是從燕昭王築黃金台的典故中引申出來的,金台遺址在廣安門外;「薊川煙村」,北京古為薊地,周圍多樹木,四季蒼鬱,輕煙拂空,故名;「玉泉垂虹」,京城西玉泉山和玉泉池,水青而碧,清澈見底;「盧溝曉月」,廣安門西南二十公里處的盧溝橋兩側欄上雕有數不清的石獅子,晴空或月正時登橋遙望最為迷人;「居庸疊翠」,位於京城西百餘裡處的居庸關,為萬里長城的重要關口之一,有關城和邊牆,形勢極為險要;還有一景即為「西山晴雪」或「西山霽雪」。

  西山慈善寺的紅牆碧瓦,在漫山遍野的瑞雪中格外醒目。一夜大雪,將寺前的小路都封住了。清晨雪霽,兩位灰衣僧人打開了山門,揮舞著掃帚和鐵鏟,不一會兒便掃出了一條路。

  「師兄,今兒個天冷,大雪封山,香客恐怕要少嘍。」小僧人扔下竹掃帚,雙手揉搓著被凍紅的耳朵。

  「未必!」高個僧人還在鏟雪,他不時地往手上哈著熱氣。「咱廟裡來了高僧,等會你就瞧吧,那香客若不把咱這山門坎給踏破了,我就喊你一聲師兄!」

  「嘻嘻,你這麼大個子,我哪敢讓你尊我為師兄呀,倒是下回烤野兔子吃的時候,你吃慢些,多給小弟我留著就成了。」

  「去去,說話不會小聲點兒?沒有拿你當啞巴,幹活吧。」

  「咦,師兄,還真讓你說准了,這麼早就有香客上山了。」小僧人一聲高喊,又蹦又跳到殿裡告訴師父去了。

  「哼,小賴蟲,小饞貓,好吃懶做的傢伙。」高個子僧人嘴裡咕噥著,手裡的鏟子舞得更快了。

  清晨的陽光投在山野雪原上,映出淡淡的粉紅色,而未照陽光的陰影處又泛出淺淺的藍色,使銀妝素裹的雪地顯得多姿多彩。一頂綠呢小轎晃晃悠悠地順著彎彎山路慢慢爬了上來,八名轎夫著紅袍青靴,個個威武壯實。轎子前後還跟著數十名著風衣風帽的侍從。

  「乖乖,看這陣勢,這位香客必定大有來頭,得,今兒個咱這慈善寺又能有大宗的收入了。」高個子沙彌連忙放下鐵鏟,雙手合揖,迎上前去:「風雪嚴寒,有勞施主,請寺中安歇。阿彌陀佛。」

  從綠呢轎中下來一位披貂皮大氅的年青人,黑色的狐皮暖帽上嵌著一顆大紅的寶石,脖子上圍一領火紅的狐毛圍巾,據說是用幾十隻火狐狸的腋毛縫製而成的,柔軟異常,圍在胸前仿佛裡面藏著個小火爐子似的。

  大個子沙彌見來人氣宇不凡,忙退到一邊,雙手合什,從眼角偷偷打量著。八抬大轎,前呼後擁的,就連那些僕役侍從也顯得那麼有氣派,沙彌心想轎中裡的必定是一位老成持重的官令,誰知竟是一個翩翩美少年!此人額高而寬,眉宇俊朗,濃眉如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透出一股子令人不可抗拒的尊貴威嚴之氣,英氣逼人,可是,這少年的眼神中仿佛還有一絲迷茫。

  「看來,這個富家弟子遇上了煩心之事,瞧他這氣派又能有什麼事讓他心煩呢?」沙彌撓著後腦勺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修行還不深,不能夠像師父那樣能洞穿一切,所以他依舊只能是個沙彌。

  「爺,雪地上滑,您走路悠著點兒。」披著狗皮風衣的吳良輔上前一步,放下了長長的衣袖,將右手臂高高抬起,正好成了福臨的「拐杖」。

  自從皇上拜望了海會寺的高僧憨噗聰之後,由於憨璞聰巧於辭令,與順治帝相談甚洽,少年天子仿佛突然遇到知音,不久便召憨和尚入宮問佛法大意,從此,佛教也打開了清宮的大門。順治十年,北京地區的佛教徒對橫行肆虐的天主教甚為憤怒,便聚資重葺毀於明嘉靖年間的城南海會寺,並請來臨濟宗龍池派四世法師費隱容的法孫憨璞聰和尚主持新刹。憨璞聰善於攀附權貴,他得知滿族人對佛教並不感興趣,便想方設法買通關節,用重金賄賂了少年天子身邊的當紅太監吳良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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