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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孝莊後對此心中有愧呀,怪自己當時年輕好強只顧想著如何出人頭地而忽略了對兒子的培養和教育,直到現在福臨還對此耿耿於懷呢。所以,孝莊後把對兒子的愧疚之情變成了悉心教育孫子玄燁,這多少使她得到了慰藉。小玄燁從出生之後便由一群乳母和宮女伺候著,與他的生父生母反倒有所疏遠,因為他不能時常進宮。為了避免染上可怕的天花,小玄燁被送到了西郊一處清靜的寺廟中居住,聽經拜佛竟成了他的一種癖好。可是孝莊太后惟恐孫兒感到寂寞,隔三差五地把玄燁接到慈甯宮玩一會兒,祖孫倆的感情倒是十分融洽。

  福臨遠遠地看見了這祖孫倆說說笑笑的情形,不想掃了他二人的興,便讓眾多的隨從停在攬勝門口,自己躡手躡腳地進了花園,貓著腰踮著腳尖,鶴行鷺伏,全然沒個皇帝的體統,倒像是又回到了兒時捉迷藏的時光了。

  「賞花的詩?」玄燁規規矩矩地站在皇阿奶的面前,忽閃著一雙黑亮的眼睛思索著,模樣十分認真。一旁的幾位奶娘和宮女瞧著有人禁不住捂著嘴吃吃笑了起來。

  「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
  東風不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長。」

  玄燁奶聲奶氣地背誦完,轉身就想跑開。

  「皇孫兒,眼下是什麼季節呀?」孝莊太后喊住了玄燁。

  「什麼季節?花開的季節唄。」玄燁撓著頭,又抬腳踢著地,看樣子有些心不在焉。

  「皇孫兒,你給我站好嘍!這是怎麼給大人說話的?一點規矩也沒有。想想看,柳葉兒青了桃花兒紅了應該是什麼季節?現在菊花開了又應該是什麼季節?」

  躲在樹叢中的福臨見玄燁一聲不吭,心中未免有些抱怨母后了:真是的,才四歲的孩子,哪能分辨得出春秋四季呀!

  其實,福臨對自己的幾個皇子並不是很親近,為什麼?他本人不也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嗎?他還沒有切身感受到那種偉大而幸福的父子之情和父子之愛呢。再說了,生了皇子的那幾個妃子並不中福臨的意,他們生了皇子對福臨而言,完全是「無心插柳」嘛,就說那個宮女春月吧,福臨一時心血來潮就臨幸了她,可她的肚子就那麼爭氣,半年以後就生了個小公主出來,母以子貴,春月因此成了後宮的嬪妃之一,可福臨卻再也沒召幸過她。

  「菊花?皇阿奶,皇孫再背一首寫菊花的詩吧。」憋了一會兒的玄燁聰明地避開了皇阿奶的問題,小嘴一張又朗朗地吟誦了起來。他說的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聲音清脆而圓潤,猶如玉落珠盤,喜得孝莊太后合不攏嘴。

  「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皇阿奶,這詞是元稹寫的,他是說菊花是四季中最後開的花,不怕冷不怕霜,而其它的花卻都被凍死了。」

  「好,說得好!真是我的乖孫子。來,來,讓奶奶親親!」孝莊太后樂得眉開眼笑,伸出雙臂將小玄燁攬在了懷裡。

  「皇阿奶,該講故事給孫兒聽了,孫兒已經背了好幾首唐詩了。」

  「三阿哥,奶娘帶你去賞花捉雀兒去,讓皇阿奶歇歇吧。」乳母曹氏上前勸阻著。

  「等一等奶娘,皇阿奶早就跟我說好了的,每次我來先背詩,然後奶奶就講個故事。對不對呀,皇阿奶?」

  「對,對!讓皇阿奶想一想,今兒個給你講個什麼故事呢?」

  「孫兒最愛聽大青馬救主的故事。」玄燁偎在孝莊後的懷裡,撒著嬌,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撫弄著孝莊太后脖子上的十字架。

  「好吧。大青馬救主說的是英明汗王努爾哈赤小時候的事情。英明汗王呱呱墜地的那一天,他家屋前的大樹上飛來了許多花喜鵲,吱吱喳喳叫個不停,人們都說喜鵲報喜,出生的孩子長大之後一定是個貴人。果然,人們發現在繈褓裡的努爾哈赤的腳心上生著七顆紅痣,這真是吉人天相哪!」

  「皇阿奶,我也是吉人,不信你瞧,孫兒的腳上也長著七顆紅痣!」玄燁掙脫了太后的懷抱,彎腰脫下了小皮靴,又吃力地脫著腳上穿的繡花白棉襪子。

  「奶娘,過來幫幫我呀!」

  「三阿哥,您這是做什麼?昨個奶娘給你洗腳可沒發現有什麼呀?」曹氏蹲了下來,將玄燁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著,一邊幫他脫襪子一邊問著。

  「哎喲,三阿哥的腳背上怎麼生出了幾個紅點點?」曹氏這一驚叫,引起了孝莊後的注意,她也彎下腰,仔細地盯著玄燁那白嫩的小腳丫子。

  「樂子,把花鏡拿來,我看不清楚。」

  玄燁的腳背上一連串整整七個紅點點,不多不少,像天上的北斗七星那樣排列著。

  「這孩子莫不是在出痘吧?天神,保祐三阿哥無災無恙。」孝莊太后戴上老花鏡,伸手抓住了玄燁的胖腳丫子。

  「糟糕,弄錯啦。老哈王(東北民間稱努爾哈赤為『老哈王』)的腳心裡有七顆紅痣,可我卻點在了腳背上!」玄燁沒注意大人們的緊張神情,自顧自的哈噥著。

  「太后,讓您受驚了!」蘇麻喇姑「僕哧」一笑,悄聲說道:「今兒個一早三阿哥就在奴婢房裡搗鼓了半天,後來奴婢發現上回您給的那盒胭脂少了許多,被指頭摳了好幾個洞洞。」

  太后舒了口氣,伸手在玄燁的腳背上輕輕一抹,嘿,竟弄了自己一手的胭脂紅!

  「你個小東西,嚇了皇阿奶一跳!你貴為皇子,原本就是吉人天相嘛。」

  「真是小搗蛋,小小年紀,玩起了這種把戲!愛慕虛榮,嘩眾取寵,你們這些個奴才是怎麼伺候三阿哥的?」福臨從樹叢後閃身走了出來,眉頭皺著。

  「奴婢叩見皇上!」唰,一群奶娘宮女齊唰唰地跪在兩旁,噤若寒蟬,與剛才說笑的場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阿哥叩見皇阿瑪!」玄燁冷不了地見父皇走了過來,一時間有些發愣,可他太聰明乖巧了,很快想起了什麼,學著大人們做出煞有其事的樣子,跪倒在地。

  「看看,把我皇孫兒嚇的,快起來吧乖孫子。」孝莊太后對福臨的態度和口氣頗為不滿。「好不容易跟孩子樂一樂,這又有什麼不好?老小老小,如今哀家也懶得管其它的事了,還不興跟孫子逗逗樂?」

  「皇額娘說的是。」一見面就受了一頓數落,又當著眾多下人的面,福臨很是不快。朝她們一擺手,彎腰抱起了玄燁:「多日不見,皇兒又長高了,也長見識了。皇阿瑪沒嚇著你吧?」

  「沒有。」玄燁看著有些陌生的父皇,怯怯地回答。

  「皇阿瑪為什麼抱三阿哥,不抱我呢?」二阿哥福全打著哈欠從房裡出來,一路小跑到了福臨身邊。

  福臨放下了玄燁,看著福全那睡眼惺松的樣子,禁不住又板起了面孔:「唉,你們一個個不是貪睡便是貪玩,以後可怎麼辦喲。皇額娘,福全五歲了吧,玄燁也四歲了,該給他哥倆請幾位先生了。」

  「可不是嘛。剛剛哀家詳細問過蘇麻喇姑,她說小哥倆的漢話說得都還好,尤其是玄燁既會說滿文又會說漢話,什麼地道的京腔,荒至南方的漢話他也聽得懂呢,因為曹嬤嬤祖籍在江南。只是那些個嬤嬤們都不識漢字,沒人敢教他哥倆漢文。」

  「嗯,是得為他們倆請幾位飽學宿儒來加以教導了。玉不琢不成器,再這麼下去,他倆恐怕就如同兒臣當年一樣了,學業荒廢,不學無術……」福臨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打住。唉,怎麼又當著母后的面提起從前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了?

  「皇兒,過了這麼多年,你對此事還是耿耿於懷?」孝莊太后歎了口氣,神情有些黯然。

  「母后,兒臣不是那個意思!」

  「皇奶奶,經常歎氣不好,會老的。這是蘇麻喇姑說的。」懂事的玄燁輕輕拍著皇奶奶的膝蓋。「皇奶奶,您哪裡不舒服?孫兒給您捶捶?」「來,來,玄燁,你給皇阿奶捶腿,我給皇阿奶捶背。」福全以哥哥的口吻支使著玄燁,兩個小傢伙相視一笑,紛紛舉起了小拳頭。

  「哎喲,輕點兒,輕點兒,我的小祖宗!」孝莊太后臉上帶著笑意,眯起了眼睛,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由兩個孫子「伺候」著。

  「兩位阿哥,你們可搶了奴才的飯碗啦。」小太監周天樂故意愁眉苦臉地歎著氣。

  「皇兒,你即位也十多年了,又正值青春年少,偏偏子息不旺。這事你不著急嗎?你呀,專房之寵太過,後宮佳麗如今都是你的人,夜夜讓她們守著空房,她們豈能不生怨恨?就是烏雲珠在後宮的日子也不好過呀。這事你想過沒有?多子多福,多子多助,帝王家尤其是這樣呀。」

  「是,兒臣明白了。」福臨不想再惹母后不快,垂下眼皮躬身敬聽著,顯得極為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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