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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師父!你在口無遮攔胡說一氣,弟子就不再認你為師了!」耿昭忠跺著腳瞪著瘋和尚。

  「臭小子,為師救了你的命,要你怎樣,你便該怎樣,你反倒對師父吹鬍子瞪眼睛了!哼哼,我瘋和尚一生就吃虧在多管閒事上,每管一次閒事,必定要賠許多老本進去。眼見得一點兒家當就要賠光,自己發狠賭咒說:好人難當,從此再也不管閒事,便從中原搬到這塞外北疆。誰知見了臭小子你,就又出手救了你。此後便欲罷不能,喏,那炕上躺的兩個人已無性命之憂,陛下你也已躲過了一次血光之災,至於臭小子你,好自為之吧,我的老本不多了,萬萬不能再舍了傳與你,得,磕頭謝恩吧,老納這就要走了!」

  「哈哈!師父乃世外高人,菩薩心腸,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圖。我們這幾人都是師父救的,大恩未報,師父怎能說走就走?今朕聽了師父一席話,茅塞頓開,果然覺得這塵世間諸事太過無聊,不過若讓我一夜之間就拋棄它,卻也不行。福臨有一個建議,不如請大師隨我一同回北京,我與師父便可以經常促膝談心,以解心頭之虞。」

  「好便是好,可是洒家的老本差不多要賠光了,此後若是小昭子在洒家面前耍賴,少不得要將洒家的寶貝也騙了去,不妥,不妥!」瘋和尚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

  「嘻!師父又在吹牛了,你自己連件囫圇僧袍都置不起,哪裡還有什麼『老本兒』、『寶貝』?」耿昭忠眨著眼睛裝出不屑一顧的樣子。

  「臭小子,居然瞧師父不起!過來看清楚了,這是什麼?」瘋和尚一邊嚷嚷,一邊伸手入懷,掏出了一本皺巴巴的古書。

  耿昭忠搶過來放在燈下一瞧,驚呼道:「這真是一本寶書,《諸葛陣法》,裡面還有佈陣圖呢。」

  福臨也是面露喜色:「朕在宮裡,雖有瓊宮瑤室般的仙境,奇花異草的仙景,又有絲竹管弦的仙樂,還有成群結隊的粉香色嫩的仙姬,卻偏偏沒有能與朕推心置腹,說笑逗樂的仙人。師父,你這個朋友朕是交定了。這書上雖有佈陣圖和文字,但朕讀起來仍似天書一般,不知師父可否賜教于我?」

  「怎麼,堂堂天子也想搶洒家的寶書?」瘋和尚翻了福臨一眼,咕噥著:「洒家天生的耳根子軟,又愛聽人奉承。只要有人叫我幾聲活佛爺,洒家便心花怒放飄飄然了,一門心思地便要收他做徒弟,可受了徒弟叩拜之後,便得拿件寶貝出來做見面禮。到如今,洒家手上便只有這本寶書了,陛下,可沒你的份兒了,小昭子,你也千萬不要喊為師是『活佛爺』,倘若洒家一時興起收了你做關門弟子,肯定得把這寶書和書上的陣法傳給你,到那時老和尚可就慘嘍,兩手空空多沒面子呀。」

  耿昭忠「撲哧」一笑:「原來您老還有這麼個規矩,得,師父,活佛爺,你還沒給弟子見面禮呢,否則,弟子是決計不肯拜你為師的。」

  瘋和尚又是雙眼一翻:「你敢!」然後又一陣嘿嘿的傻笑:「活該,你這個瘋和尚!」自己將自己罵了一頓。

  「如此說來,大師就不肯贈福臨些寶貝了嗎?」

  「阿彌陀佛,恕罪了。非是老納不肯,而是你貴為萬乘天子,而老納則功德有限,萬萬不敢倚老賣老。對了,若陛下誠心向佛,老納倒是有好些個朋友,像敢噗聰大師,還有玉林琇、茚溪森、木陳忞、玄水果等,他們才是真正的高僧呢。說起來,俺們出家人中可是人才濟濟呢。」

  「噢?」福臨一雙晶亮的眸子盯著瘋和尚,顯得若有所思。

  「水……餓……」火炕上不知是索尼還是費揚古翻了個身,嘟囔著。

  「嘿嘿,他沒事了。小昭子,再給他喂些參茶。」

  不知不覺中,天邊已露出了魚肚白,而帳篷裡的福臨卻仍感到餘興未盡。「大師,佛門境界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其實在朕看來,你們山野之人,即便能多活幾歲,然身不知有錦繡,耳不知有五音,且不知有美色,豈不白活一場,與朽木枯石又有何異呢?」

  「其實不然。」瘋和尚撓著頭皮,邊想邊說:「只怪我瘋和尚笨嘴笨舌的,若是換了憨和尚他們,又精通佛法又巧于辭令,陛下您恐怕已經皈依了佛門。唉,這事只有靠憨師兄來辦了。」

  「好大的口氣,你怎知朕一定會皈依你們佛門?」福臨晃著腦袋不以為然:「說來說去,朕是絕不會捨棄了身邊的榮華富貴和錦衣玉食,去隨你們到那深山窮穀之中,粗衣淡飯修心養性,絕不可能!」

  瘋和尚死死盯著福臨,忽然拍著巴掌笑道:「陛下,可敢與貧僧打個賭?只恐怕到時候你要求俺們呢。山中其實快活得像神仙一般,包你受用不盡。」

  福臨也笑了:「等到時候你把你的那些高僧朋友一起請了來,看勸不勸得動朕。大師不妨說說這深山之中到底有何誘人的景致,令你們留連忘返?」

  「嗨,說了半天,陛下對我佛門真是一點也不知曉哇。且聽貧僧略說一二。俺們出家人早已看破了紅塵,看透了人生,自覺整日過著無憂無慮的神仙般的生活。俺們住著瑤宮紫府,吃的粗茶淡飯卻賽過瘡鳳烹龍。只一件雲霞百補衣,便覺得冬不冷夏不熱,春秋恰好。出遊時白雲為車,天風作禦,一霎兒蒼梧北海;要睡時蘭天為衾,大地作炕,頃刻間往古來今,好不逍遙自在!不論是非,也無榮辱,羞他世上馬牛;不識死生,誰知壽夭,笑殺人間短命。」

  瘋和尚這邊說得手舞足蹈正在興頭上,福臨卻一撇嘴哈哈大笑:「純粹是癡人說夢,一派胡言。這些話兒用於哄騙百姓倒還可以,到朕這裡可就行不通了。」

  「陛下,瘋和尚句句是實,不敢妄言!」瘋和尚見福臨真的不相信,急得抓耳撓腮漲紅了臉。

  「萬歲爺,奴才以為大師的話一點兒也不誇張。奴才的家鄉,家家拜佛供神,廟裡的香火可旺呢。再說,此番萬歲爺險遭不測,萬能的佛祖便派大師來護駕,結果化險為夷……」

  「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兒。」福臨一瞪吳良輔:「該死的奴才,掃了朕的興,掌嘴!」

  吳良輔怯怯地答應著,立即跪下舉起雙手對著自己的嘴巴「呯呯啪啪」抽了起來:「你個該死的奴才,臭嘴,叫你饒嘴饒舌,叫你不知好歹!……」

  「阿彌陀佛!罪過,請陛下看在瘋和尚的面子上饒了他吧。貧僧感到慚愧,費了半天的口舌而陛下卻沒有省悟。罷了,貧僧就此歸入山林再也不出山了。」瘋和尚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起身拿起了禪仗和褡褳,將小炕桌上的兩隻粗碗放了進去。

  「福臨若冒犯了大師,尚請大師見諒。大師,你可不能就這麼走哇!」福臨急了,眼巴巴地看著瘋和尚。

  「師父真的要走?那你從今就不過問弟子的武功了?唉,那你又何必收了弟子為徒呢?」耿昭忠也急了,上前扯著瘋和尚的袍子。

  「哎,扯不得,扯不得。再用力扯這袍子就爛得沒法遮體了。徒兒,為師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好好練你的武功吧。」瘋和尚說罷轉向福臨,一字一句地說道;「佛說,緣生萬法。人與人之間,相識相親或相憎相仇,都是一種緣分。陛下,你註定與佛門有緣,日後自會有佛門高僧為你宣講佛法,而你也一定會潛心向佛,優禮佛祖的。貧僧告辭了,你我緣分已盡!」

  瘋和尚說罷掀起了棉簾,立即從外面吹進了一股冷風。這時正處於拂曉前的黑暗,塞外的寒風正猛。

  36.天佑清廷國主歸順

  【大西軍張自忠敗死,讓順治長出了一口氣。然而,政局的穩定卻不能帶來後宮的平和。困擾于後宮紛爭中的順治,只得微服到八大胡同去排遣愁懷……】

  退朝之後,少年天子福臨仍按慣例去向母后請安。時值仲秋,正是北京城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時節。慈甯宮的花園裡開滿了丁香、海棠和榆葉梅,五顏六色的菊花也「粉墨登場」了,姹紫嫣紅,煞是喜人。

  正午的陽光仍舊很溫暖,延壽堂前的走廊被曬得暖洋洋的。太后正靠在鋪著薄毯的靠椅上,眯縫著眼睛,邊曬太陽邊逗弄著皇孫玄燁。

  「再背一首詩給皇奶奶聽聽。」

  「還要背呀?孫兒都背了三首了,這會兒口也幹了,讓孫兒玩會吧?」玄燁笑嘻嘻地搖著孝莊的手臂,看樣子是想耍賴。

  「這個調皮鬼,跟你皇阿瑪小時候一模一樣,心裡就想著玩!不成,再背一首詩,嗯……吟一首賞花的詩給皇奶奶聽聽。」孝莊太后細長的眼睛裡盛滿了笑意,可她卻故意板起了臉。這個皇孫,既聰明又頑皮,須得嚴加管教日後方能成大氣候。許是孝莊太后在兒子福臨年幼時沒悉心地照料過他,那時候宮裡明爭暗鬥她哪有心思去教育兒子呀,母子倆能囫圇保全地位和性命已經是不容易了。再說,孝莊太后當時也絕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日後會坐上龍廷呀,結果自幼耽于玩樂的福臨臨了朝卻讀不懂臣子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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