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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乖乖,看不出娘娘也會發脾氣。唉,女人,真不是什麼好東西,是禍水!那兩個摩梭臭婆娘可把爺爺我給害慘了。」吳良輔恨恨地罵著,沒好氣地喊了起來:「小柱子,小喜子,還在挺屍呢,快給爺爺捶捶腰!」

  「怎麼了你這是?」福臨一覺醒來,日已西斜。「朕怎麼看你不對勁兒?」

  「萬歲爺,您可說准了。昨個晚上,那兩個摩梭臭婆娘把奴才整得好慘喲。您說說,奴才是中人這與她們又有什麼關係?可她們卻氣得又掐又抓說是奴才欺負了她們!萬歲爺,奴才連身上的命根子都給割了,還拿什麼去欺負人喲。」

  「哈哈哈哈!」福臨一聽樂不可支:「要不,今晚上咱再去出出這口氣?」

  「別!」吳良輔兩手直擺:「奴才這回可丟盡了臉面。堂堂的大內總管被那兩個又高又壯的臭婆娘像拎小雞子似地拋來拋去,嗨,萬歲爺,奴才這心裡不好受哇!」吳良輔低下了頭。

  「看看,還虧你說得出口呢,堂堂的大內總管也有落淚的時候?好了,朕也知道你吃這碗飯不容易,等回北京朕賞給你一處宅子,娶他個三房四妾的,再抱個養子,這日子不也就紅紅火火的了嗎?」

  「謝萬歲爺!」吳良輔破涕為笑:「奴才只要跟在萬歲爺的身邊心裡可甜著呢,多風光呀,人家羡慕還來不及呢。老家親戚街坊想著法子要把自家的孩子往宮裡送呢,都覺著我有出息唄。」

  「這就好,這就好。走,隨朕去看看費揚古,也不知道他受的內傷好些了沒有。」

  出了房門,福臨被四周潔白的瑞雪刺得眯起了眼睛,白雪反射著正午的陽光,銀光眩目,眼前似有無數條彩虹閃爍。最美的是福臨御座前的篷頂樹枝上掛著的一串串冰珠,冰樹玉枝與紅黃奪目的龍旗相輝映,鮮豔奪目,無比璀璨。

  御座裡鋪著厚厚的皮褥子,眾太監們伺候著福臨坐了進去,又忙著遞上手捂子和毛毯。福臨頭戴著薰貂冬冠,冠上飾著一顆龍眼大小的東珠,身披豹皮大哈,圍著火紅的狐毛厚圍巾。

  侍衛們抬起御座,踩著厚厚的積雪「咯吱」「咯吱」地往前走,不多時,便傳來了馬嘶聲聲。「呵,瞧那些馬兒,毛色明亮,高大健壯,過去看看。」

  「萬歲爺,那黑漢子胡圖果然有一手馴馬神技,奴才的這兩手跟他一比呀,差遠啦!」兀裡虎手指著騎在一匹黑馬上的黑衣大漢對福臨比劃著。「他每天早上出去馴馬,到正午才回,原先這些野馬駒子可毛躁了,見了生人不是妁蹶子就是一陣吼叫,您瞅瞅這會兒,它們一個個擺尾踏蹄的多溫順呀。」

  「嗯,果然如此,兀裡虎,要不你拜胡圖為師跟他學學?」

  「奴才倒是想呀,就怕人家不收咱呢。」兀裡虎嘟噥著:「拜師學藝這不丟人嗎?怎麼著奴才也是大內管事的,還戴著四品頂戴呢。」

  說話間,胡圖已經遠遠的翻身下馬拜見了福臨:「皇上吉祥,奴才有禮了。」

  「胡圖,作朕的馴馬師不覺得委屈嗎?好好幹,將功贖罪。」

  「謝皇上厚愛!能為皇上效犬馬之力,奴才也就知足了。皇上您看,這群良駒中有十匹東海窩稽馬,都是百裡挑一的,經奴才這些天的調教,已經十分馴熟。尤其是這一匹,奴才稱它是日月銀鬃獸,來來,過來,」胡圖一聲呼哨,一匹毛髮豐滿油亮的白馬駒聞聲而來,低著頭在胡圖身上摩鬃舔衣,十分親熱。

  「果然是一匹良駒!」福臨見了這匹寶馬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莽漢子胡圖這回沒有扯謊,他果然有高超的馴馬神技;喜的是自己一直想尋一匹中意的寶馬良駒,今日終於遇見了。「窩稽有神獸,體白如銀練;走如柳絮飄,弛似玉雪飛。好一匹日月銀鬃獸!」

  見皇上連連稱讚,並且賦詩一首,胡圖咧嘴一樂:「皇上,這匹寶馬就請恩主收為坐騎吧,以此經後,胡圖和這些良駒便都是皇上的了,胡圖願為皇上效命,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福臨見胡圖情真意切,心中未免高興,認為這黑漢子果然是個知恩圖報的巴圖魯,從此自己手下又多了一員忠心耿耿的猛將,當下便點頭答應了。「朕也十分喜歡這匹寶馬,兀裡虎,這日月銀鬃獸日後就由你照管了,若有一根毛發受損,朕唯你是問!」

  「嗻。」

  「那……」胡圖睜著一雙突起的大眼珠子:「奴才每日喜歡飲日月銀鬃獸的乳,無論再饑再累,只要吮吸它的鮮乳,便覺渾身溫暖,力氣恢復如初。要是一日不吃它的奶,奴才會受不了的。」

  「哈哈哈!」看著胡圖此時欲罷不能、欲說還休的窘態,福臨開心地笑了起來,這黑漢子也知道害羞啊。

  「去,兀裡虎,認胡圖為師傅吧,好好學學他的馴馬術。胡圖啊,你教教徒弟還照樣有鮮馬奶喝,滿意不滿意呀?」

  「嘿嘿嘿嘿!」「謝萬歲爺?」黑臉的胡圖和白臉太監兀裡虎兩個人都樂了,一個笑聲粗獷渾厚,一個笑得清脆悅耳,這一粗一細聽起來還挺和諧的。

  起風了,雖說是中午時分,但突起的狂風卷起了地上的積雪,呼嘯著拋上半空,刹時太陽的光芒便被遮住了,天變得有些陰暗而顯得冷清。強勁的朔風吹得松林嗚咽,像刀子似地刮著人們的臉,營地裡的帳篷像一隻只遇上風浪的小船,晃動著似乎很快就要倒塌下去。

  「該死的天氣!回宮!」這時候福臨不禁想起了紫禁城的好處,是的,出巡多日,他也真的該回「宮」了。

  費揚古的帳篷正在狂風中劇烈地搖晃著,董鄂妃四下張望著,臉色煞白。一般在野外搭篷內室起碼要圍上皮毯,把火煻、火炕燒得旺旺的,尤其是在寒冬時節,否則,人睡著了還不得凍成冰棍兒?可弟弟費揚古的帳篷卻只是一層單薄的牛皮,雖然生著火炕、火煻,那刺骨的寒風卻無孔不入,正肆虐地從門簾、窩縫裡拼命往裡鑽,把原本就顯得清冷的帳篷弄得更冷了,寒氣襲人。董鄂氏剛來了一會兒,便冷得有些發抖了。

  「弟弟,你,冷嗎?」

  費揚古躺在皮毯上,眼皮動了動,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但卻說不出話來。他中了黑砂掌,整個胸口都變得黑紫黑紫的,他不能開口說話,稍一用力就會吐出黑紫黑紫的血。他就這麼躺著,已經好些天了,御醫也沒輒,費揚古吃什麼吐什麼,給他喂藥丸子灌湯藥反倒是害了他,不但沒見好,反而加重了。

  看著幾乎是奄奄一息的弟弟,董鄂氏面容悲戚,淚流滿面。「難道就這麼看著弟弟死嗎?弟弟捨身救了皇上的性命,皇上卻不聞不問,夜裡出去鬼混,白天高談闊論,甚至對我也開始疏遠和冷落了。這究竟是為什麼?這多麼不公平呀!人都說外戚依內宮而榮,恃內宮而驕,可,我這個做皇妃的卻沒有給弟弟帶來好運呀!」

  儘管這樣,董鄂氏在內心還是承認福臨是一位多情而重情的皇帝,他在位期間處理過的許多事情都是受感情的左右,而他想方設法納董鄂氏為後妃並在很常一段日子裡對她恩寵有加也是其中的一件。在董鄂氏進宮後不久,她的父親鄂碩的官職便從護軍統領晉升為內大臣,世職也從二等男進為一等子,後又進為三等伯,鄂碩的職位晉升得如此之快,自然是借助了皇帝對他女兒的寵愛。真正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金屋妝成嬌侍夜,王樓宴罷醉和春。姊妹弟兄皆烈士,可憐光彩生門戶。遂論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文武百官氣不順也不行呀,誰叫自己沒生出這樣的女兒呢?

  其實,董鄂氏烏雲珠的父親鄂碩並不是那種恃寵而驕的庸俗之輩。他的家族雖然出了個受寵的皇妃,但他的榮耀絕不僅僅因此而獲得。

  鄂碩所在的棟鄂氏(即董鄂氏)家族是滿洲的世族,三代武職。其祖倫布,在太祖時曾率400人前來歸附,太祖授其長子錫罕(即鄂碩之父)為騎都尉世職,後來,錫罕在隨貝勒阿敏遠征朝鮮時戰死疆場,鄂碩繼承了父業,為三等輕車都尉世職,繼續跟隨太宗南征北戰。鄂碩曾跟隨著豫王多鐸征明,跟隨著睿王多爾袞討伐察哈爾的林丹汗,後多次人關征明。清兵入關之後,鄂碩馬不停蹄南下征戰,轉戰於陝西、江南等地,戰功顯赫,世職晉二等男爵。到順治六年,鄂碩被擢為鑲白旗滿洲副都統職,追隨鄭王濟爾哈朗,前往兩廣討伐永曆政權。

  自天聰八年鄂碩第一次參戰到順治六年征湖廣和兩廣,鄂碩戎馬生涯15年,從關外殺到關內,從塞北殺到江南嶺南,為大清打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他的確是一位戰功卓著的戰將。只可惜,在鄂碩的女兒成為皇妃後的第二年,鄂碩便撒手人寰,還沒來得及享受一下女兒給他帶來的滿門榮耀就匆匆離去了。作為鄂碩唯一的兒子,費揚古承襲父親的爵位時,還只有14歲。現在,青春年少的費揚古身受重傷,面色枯黃,兩眼無光,難道,他就要去見他的父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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