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順治皇帝 | 上頁 下頁 |
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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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去見皇上!」董鄂氏想不下去了,心亂如麻的她哆嗦著給弟弟掖緊了皮褥子,一轉身便要出去,卻差一點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阿彌陀佛!老袖無意間冒犯了女施主,尚請諒解!」隨著被風掀起的風簾一開,一位光頭和尚雙手合什低垂著眼瞼站在了董鄂氏的面前。 「你——是什麼人?要幹什麼?」驚慌之余,董鄂妃後退了幾步,聲音中帶著不安和驚恐,右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噓——」門簾又一閃,銀袍小將耿昭忠走了進來,照例帶來了一股冷風,他的衣帽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想必在野外耽擱了不少時間。 「小人不知娘娘在此,冒犯了。」耿昭忠行禮之後,將董鄂氏帶到了一旁,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 「當真?」董鄂氏不再驚慌,仍帶著疑問。這個身份不明的和尚能醫好弟弟的內傷? 「這全是皇上的旨意。娘娘放心,您就先回吧,給將軍治傷要緊哪。」 「那……」董鄂氏猶豫片刻,把目光轉向光頭和尚。「就拜託這位師父了。」 「嘻嘻!老訥發過誓,說今生決不再多管閒事,可禁不住這位小將軍的再三懇求。對了,小將軍,你不是說這裡有上等的美酒嗎?先抱兩壇來讓老衲喝了暖暖身子。」光頭和尚用手撓著頭皮,搖頭晃腦,嘻嘻哈哈。 董鄂氏剛放下的心又提緊了:「這樣一個瘋瘋癲癲的臭和尚憑什麼相信他?萬一是賊人……」 「老師父,你若要小的拜你為師,得先治好這位將軍的內傷,不許耍賴!這是皇莊,少不了你的酒喝!」 「豈有此理,老袖救了你的命,你反倒忘恩負義翻臉不認人了!」老和尚一雙金魚眼瞪得更圓了,顯得怒不可遏:「若不是見你小子天資聰穎,是個可造之材,鬼才救你呢。」 這麼一說,董鄂氏想起來了,這個光頭和尚就是那一日在比武場上從胡圖的飛馬連弩下救出耿昭忠的玄袍和尚!嗯,他出手不凡,或許真的能醫好費揚古?別人不信,耿昭忠和皇上自己總該相信吧? 「求師父快快醫好我兄弟的病!小女子先謝過師父了!」 「這個是自然……哎,男女有別,多有不便,女施主請不必施禮了。罪過,罪過,阿彌陀佛!」光頭和尚結結巴巴,居然收斂了剛才的癡狂樣子。 董鄂妃這一次是錯怪了福臨。費揚古為救自己而中了毒砂掌,福臨能無動於衷嗎?更何況費揚古還是自己愛妃唯一的弟弟? 那一日比武場上的混亂讓福臨大吃一驚。當了這些年的皇帝,從小就處在擔驚受怕之中,憑福臨那雙擅長察言觀色的眼睛,什麼事都瞞不過他的視線。胡圖這頭笨熊自稱是阿巴塔,把比武場攪得亂七八糟,當時福臨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果然一陣風沙起後,人群中有人朝自己下了毒手,多虧忠心耿耿的費揚古擋在了身前,否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可就是他福臨了! 思先想後,福臨起初的念頭是即刻結束行獵回京,可他又不甘心。身邊有這麼多的侍衛和大內高手護駕,難不成讓一兩個反毒小人嚇破了膽?再說了,這個歹人是怎麼混進來的?他跟眼前的這邦大臣侍衛們有沒有關係?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福臨不愧為真龍天子,當時他就覺得救出耿昭忠的玄袍老和尚大有來頭,這使他頗感興趣。這位老和尚無疑是位武林高手,否則他怎麼能在瞬間從胡圖的連弩箭下救出呆得半死的耿昭忠?他為什麼要救耿昭忠?身為小王爺,耿昭忠斷不會與這些來路不明的武林中人扯上關係的,這一點福臨頗有把握。 隱患未除,勢必重現,福臨拿定主意再拖延些時日,索性駐紮下來接著進行冬季木蘭,故意給歹人一個有利的時機,另方面也看看那位老和尚是何來路。如果老和尚有意相助,那可就太好了,福臨有了這位武林高手的保護,盡可以放心地在雪原林海中追逐野獸,獵豹打虎,玩個痛快。甚至,福臨還打稱聘老和尚為師傅,讓他訓練八旗子弟,順便在木蘭中選擇精兵強將。八旗子弟明顯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他們在北京的豪宅王位是越蓋越大,越蓋越豪華,可他們的功夫卻變成了一擊就潰的爛豆腐。唉,這就是養尊處優的結果呀。就說富壽吧,福臨念他從小喪父,一再地給他晉爵封為顯襄親王,可這孩子卻不怎麼爭氣,小小年紀養得又白又胖的,活脫脫一個白癡的樣子,唉,他的父王豪格當年可比他精明多了! 福臨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秘密、天機。他不顧危險堅持要進行冬季木蘭圍場,惹得索尼、鼇拜等老臣們直埋怨,個個提心吊膽。而心眼活絡的耿昭忠卻成了皇上的心腹,他按照皇上的旨意,終於在皇莊外的一座破廟裡找到了這位衣衫破爛、貌不驚人的老和尚。現在,一切的希望都在老和尚身上了。 光頭老和尚不再言語,盤腿坐在了費揚古的對面,吩咐著:「扶他起來,讓他自己坐著。」 「這……」耿昭忠遲疑著,已經氣若遊絲的費揚古還能自己坐著嗎?但耿昭忠沒再問,他對這個救命恩人有一種自然的親近和信任感,平白無故,他為什麼要救自己?他肯定是個好和尚。 光頭和尚閉著眼睛,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猛然間,他伸出了黑不溜秋、粗糙不堪的雙手,向費揚古的胸部重重地一擊…… 35.瘋癲和尚語驚天子 【瘋和尚寒夜一席話,在某種程度上勾起了順治的一腔情愫。是啊,紅塵滾滾,轉眼成空。也許,真該隨他道這空門,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凜冽的狂風卷著鵝毛大雪,遮天蔽日,整整下了兩天一夜。行圍中斷了,皇莊四周的森林、草原、山崗、小溪都白茫茫的一片,無邊無際,而皇莊裡的一座座蒙古包、帳篷、撮簍子則變成了一隻只雪白的大饅頭。 終於雪霽天晴,火紅的朝陽親吻著冰雪覆蓋的大地,好一片聖潔的冰雪世界! 悶在茅殿裡兩天的福臨一睜眼,便興致勃勃地喊道:「兀裡虎,備馬,朕要出遊射獵。」 老臣索尼在厚厚的皮簾外低聲諫勸:「皇上,大雪封山,道路掩埋,難辨方向,此時出獵甚為不妥!」 「怕什麼?咱們滿族的祖宗自幼便生長在這裡,即使天下刀子也得出獵,不然族人吃啥?再說了,大雪後出獵正是捕逮獵物的好機會,野獸得出來覓食呀,這些老規矩難道你都忘了?」福臨知道老臣索尼忠心耿耿,是群臣百官中最可以信賴的人,所以口氣顯得平和而親切。 「那……老奴去通知內大臣和御前侍衛們。」 「不用興師動眾的。索大人,這一帶的溝溝坎坎你很熟悉,就由你在前頭開路,朕只帶幾個貼身的侍衛就得了。」 說話間,福臨已經穿戴整齊,頭上戴著一頂嶄新的猞猁皮帽,毛茸茸的護住了耳朵和臉頰,只露著一雙漆黑晶亮的眼睛。他身上裹著同樣嶄新的皮衣皮褲,腳蹬上哈密的毛皮靴子,抬得老高給索尼看:「怎麼樣,朕的這副打扮像不像一個獵人?」 「像倒是像,不過老臣覺得陛下您更像一個做毛皮買賣的商人。這山野裡的獵戶有哪一個像您這般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索尼咧嘴一笑,滿臉的皺紋。 老臣索尼不敢掃了皇上的興,立刻備馬開路。他穿上了毛朝外的豹皮大哈,背上箭囊和佩劍,橫弓在背後,顯得精明強幹。福臨一見樂了:「哈哈,你這頭老豹子,倒像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獵人哩。怎麼,他們也都去?」 「皇上,這冰天雪地的,人跡罕見,不多去些衛兵老臣不放心哪,萬一出了差錯,老臣回去如何向太后交待?得了,老臣奉旨頭前開道,皇上,咱們一會兒見!」索尼利落地坐上兩隻獵犬拉的鏵犁,一抖韁繩朝前滑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茫茫雪原中,他的身後留下了兩行寬寬的雪道。 以往每次木蘭(滿語為哨鹿之意)都是由滿、蒙等國大臣和侍衛們先行,天濛濛亮即分左右兩翼出發,按預定地點進行合圍,形成了方園數十裡的大包圍圈,受驚的野獸在圈子裡驚慌失措,有的橫竄豎跳,有的呦呦哀鳴,而後皇上則率文武內大臣、眾侍衛等入圍,分級進行射獵,如同甕中捉鼈,十分盡興。而這一次,少年天子一時心血來潮,執意要獨自出獵,此舉自然極富刺激,但卻也難免發生意外之事。一則在冰天雪地裡出來覓食的野獸早已饑腸轆轆,饑不擇食了,萬一皇上撞上了如狼似虎的猛獸,如虎、豹或是黑熊或是餓狼,豈不如羔羊送人虎口?再則這雪野漫無邊際,萬一皇上迷失了方向,或陷進了雪窟,或滑入了山谷,或遇上了歹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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