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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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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皇上雖貴為天子,但攝政王亦是貴為皇父,除了君臣之禮,皇上宜向皇父攝政王行家人之禮,以告慰皇父攝政王的在天之靈。皇上,要知道,此時此刻全國上下無數雙眼睛都在注視著您一舉一動,何去何從,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洪承疇的話引起了殿內宦官們的齊聲應和,鞏阿岱、冷僧機等人更是神情緊張,睜大著眼睛盯著皇上的舉動。 「這兩個老傢伙,一唱一和弄得滿朝文武都跟著他們起哄,真是麻煩!」福臨瞪著一雙烏黑的眼珠子瞅瞅範文程,又看看洪承疇,最後把目光對準了鄭親王濟爾哈朗。 鄭親王濟爾哈朗雖親太祖之侄,但深受太祖尤其是太宗的寵信和依賴,他歷經太祖、太宗、世祖三朝,身為鑲藍旗主,轄有滿、蒙、漢軍八旗以及四萬兵丁和一二十萬人口,而且是清朝開國七大親王中第二個現存之王,禮親王代善、睿親王多爾袞、豫親王多鐸、肅親王豪格、成親王嶽托等五王已死,只有英親王阿濟格尚在。實際上,當初,太宗讓濟爾哈朗繼承了鑲藍旗旗主之位後,又封授他為和碩親王,就等於把他列在了諸王之首,連禮親王代善、睿親王多爾袞也排在他後頭,慣於明哲保身的濟爾哈朗在睿王多爾袞專權時,小心翼翼,曲意奉承,但仍一次又一次受排擠遭懲罰。順治元年,鄭親王由攝政工被降為輔政王;到了順治四年又被取消其輔政王勳銜,由豫親王多鐸為「輔政叔德豫親王」;順治五年以鄭親王欲圖擁立肅王為君擅謀大事等大罪,初擬議處死,後改為革去親王爵,降為多羅郡王,罰銀五千兩,奪三牛錄。此後鄭王雖又複親王爵,但一直不得志,無權過問國政了。 「聖上英明!老臣以為范洪兩位大學士言之有理!」濟爾哈朗高聲附和著。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有心討好幼君,借機發洩對睿王的怨恨,但一向老謀深算的他,終於沒這樣做。因為大殿內外佈滿了睿王的黨羽,他們正虎視耽耽關注著朝廷的動靜,稍有不慎便會招致他們的怨恨,引來殺身之禍! 「哦?看來眾卿家都是一個看法?」福臨環視著眾人。「記得以前曾聽叔父攝政王說過,明朝雖亡,但仍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現在睿王的情況不也是這樣嗎?看來眾大臣都對生前專橫跋扈的多爾袞心存不滿,但又都是敢怒不敢言哪!」 「厲王虐,國人詩王。召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福臨的口中念念有詞,竟當朝背起了《國語》,嘰哩嚕咕的話聽得滿洲王公大臣們如墮五里霧中,而範文程和洪承疇等精通漢文的漢官們卻面露贊許之色,互相交換著眼神。 「睿王殯天,朕便失去了主心骨。現在,朕就依各位卿家的主張,朕將率親王大臣縞服出迎,同時下詔曉諭天下,全臣民易服舉喪!」 皇父柩車在阿濟格等人的護送下抵達北京,順治皇帝穿了孝衣,率諸王、貝勒、文武百官出迎於東直門5裡之外。皇帝親自奠爵行禮,百官著縞服在路旁舉哀,順治帝號啕大哭,連跪三次,看樣子已顯悲痛欲絕。從東直門直到玉河橋,兩旁白幡林立,紙錢飄舞,四品以上文武百官跪在路旁哭泣,直到王邸。國喪就這樣開始了。靈樞停放在王府大堂,由諸王貝勒通夜守喪,另有六十四個喇嘛和尚,誦經超度,公主福晉們以及文武命婦,都穿著孝衣,在大門內跪哭。豪格的福晉現在是睿王的妻子,早已哭得如同淚人兒一般,想必她是在哀歎自己的身世。有道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博爾濟吉特氏容兒雖不是薄命,但卻又一次失去了丈夫!至於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大玉兒,雖不便人王府守孝,但寡鵲離鸞,閭闈冷落,想來內心也是十分淒苦孤寂的。 順治皇帝頒發了由禮部起草的哀詔,以曉諭天下:「……昔太宗文皇帝升遐之時,諸王大臣擁戴皇父攝政王,堅持推讓,扶立朕躬。又平定中原,統一天下,至德豐功,千古無兩。不幸于順治七年十二月初九日戊時以疾上賓,朕心摧痛,中外喪儀,合依帝禮。嗚呼!思義兼隆,莫報如天之德;榮哀備至,式符薄海之心。……」並宣佈了五條「應行事宜」,其中定國喪為27天,官民人等一律服孝;在京禁止屠牛13天;在京在外音樂嫁娶,官員停百日,民間停一個月等等。 有道是人在勢在,人亡勢亡。當多爾袞在世之日,勢焰熏天,免不得有飲恨的大臣,此時趁機報復。幼主順治亦懷隱恨,欲于親政之後加罪洩憤。 樹欲靜而風不止。生前身為「皇父攝政王」的多爾袞已被尊為「誠敬義皇帝」,以袞黃明袍殮喪長眠於城東的「九王墳」。十四歲的幼主福臨在守喪期間表現得格外恭順悲戚,硬是守滿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喪期! 五鳳樓的鼓聲響了五下,噹噹的鐘聲又響了五下,這是皇宮的晨鐘,宮裡隨即熱鬧起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爽!」剛剛沐浴完畢的順治帝已經換上了嶄新的龍袍,滿面紅光,正坐在暖閣裡喝茶呢。 「洗去了一身的晦氣,萬歲爺今兒個就要臨朝了,奴才真為萬歲爺高興呀!」已被升為御前大總管的太監吳良輔忙著給順治皇帝穿上朝靴,他本人也特地換了身藍灰色新袍子,戴著紅頂子帽,人顯得很是精神。 「傳膳!朕覺得今兒個的胃口也好,快讓禦膳房送些吃的來!」 「嗻!人逢喜事精神爽,奴才這就去傳!」 立即,禦膳房的太監抬來了膳桌,身後提著食盒子的太監們依次將蓋著蓋的一碗碗菜肴擺放在桌子上,禦膳房的管事太監—一揭開了碗蓋,用他那柔美的嗓音報著菜名:「火鍋二品:羊肉燉白菜,魚頭堡豆腐,由廚役胡福林恭做;大碗菜四品:鴨條燴海參、燕窩燒鴨子、油燦雞、紅燒鱖魚;中碗菜四品:三鮮鴿蛋、溜鮮蝦、燴魷魚、爐肉熬冬瓜,由廚役張恩水恭做;碟菜四品:炒野雞爪、炒三冬、木須肉、口蘑炒雞片;片盤二品:掛爐乳豬、熏鴨肝,由皰人劉二根恭做。這些是蒸食膳品,由廚役鄭永福恭做,有白糖油糕、如意卷、嗆面饅頭、烙餅,還有香稻米粥、小米粥、雞絲面和燕窩八仙湯。萬歲爺,您請用禦膳吧。」 「嗨,每日早膳總是擺了這麼一桌子,朕如何能吃得下許多呢?先給朕盛一碗香米粥,待會兒再來碗雞絲面,其餘的就賜給候在乾清門外等著上朝的臣子吧。」 「嗻!不過,萬歲爺您總得多吃一些。您嘗嘗這鱖魚肉鮮不鮮?這掛爐乳豬嫩不嫩?還有這如意卷兒,您醮點大醬再吃口雞片,香是不香?」李國柱只管揀著這些香氣四溢的菜肴往福臨的盤子裡擱,逗得福臨一瞪眼:「你想撐死朕呀!得,這碗雞絲面,朕是吃不下了,就賞給奴才你吧。」 福臨將一大碗香噴噴的雞湯麵條往李國柱的跟前一推,碗上面的一層油花子直晃悠。 「奴才謝萬歲爺恩典!」李國柱低頭謝恩卻站在一旁,遲遲沒有拿起筷子。 「你倒是吃呀!怎麼,還得讓朕給你看個座嗎?」福臨咬著如意卷兒,嘴唇油乎乎的。 「奴才,奴才這就吃!」李國柱咽了一下口水,終於拿起了筷子,但他的表情卻有些古怪,皺著眉頭像是準備吞咽什麼毒藥似的。 「有什麼不對嗎?看看你的樣子,倒像是有人在雞湯裡下了毒。到底是怎麼回事?」福臨立時變了臉,嚇得李國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旁禦膳房管事太監也嚇得面如死灰,跪倒在地:「萬歲爺,奴才向您保證,所有的禦膳都事先給人嘗過了,奴才親自監督的,保證萬無一失。」管事太監這會兒的聲音不如剛才報菜名時那麼動聽了,他早已嚇得變了腔調啦。 「萬歲爺息怒!全是奴才的錯!奴才,奴才因為進宮之後老吃這麵條兒,所以一見面條兒胃裡就往外冒酸水兒,奴才,奴才是給麵條吃傷啦!」李國柱見皇上動了怒,連忙結結巴巴解釋起來。 「真的?吃麵條兒還能把你給吃傷了?朕不信,你倒是說說看,別不知好歹,這可是朕賞你的雞絲面哪!」福臨的臉色又緩和下來了,擺擺手讓奴才們都起來,不緊不慢地喝著米粥。 李國柱這才松了一口氣,撓著頭皮說了起來。「剛進宮的時候,奴才就跟餓死鬼似的,每天早晨能有麵條吃,這可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呀。在俺們山東,那個窮呀,每年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地裡的野菜、樹皮都被人們挖光了、砍光了,人吃得身體浮腫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就是到了秋後才能摻糠咽菜吃飽一些,還得碰上好年成。至於說吃麵條,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好東西呀,只是到了年節的時候,俺娘才用豆麵擀些片面兒讓俺爺幾個吃個飽。所以奴才一進宮,就吃上了白麵擀的又細又長的麵條,還有鹹菜就著,心裡美滋滋的,因此沒出一個月,人人都說奴才胖了,嗨,是吃這白麵條吃的唄!」李國柱咧嘴一笑,左臉頰露出了一個圓圓的小酒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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