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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謝王爺謬誇。洪某無德無能,乃戰敗之降將,心中惶惑,恐難以堪當大任。」洪承疇跪倒叩首,心中卻想,總算有了為大清國立功的機會了,何樂而不為?省得在那些王公面前抬不起頭來,此後立下顯赫軍功,他們自當刮目相待了,如果再被封個爵位,那也就不枉此生了。

  「洪大人不必推辭,此事就這麼定了。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洪承疇略一思忖,侃侃而談:「江南已歸附年余,但人心尚未穩定。而明朝宗室稱王稱帝,更使人心惑亂。究其原因,卑職以為一些故明官紳對我大清有疑畏之心,故久未敢歸附。卑職此番奉旨前往,擬採用剿撫並用之兩手措施,所謂順我者昌,過我者亡,料想終能達到目的。」

  「好!此計甚妙。洪大學士,立即擇日率八旗精兵總督軍務招撫江南,不得有誤!」

  「嗻!」

  「報——豫親王,他,他出痘已然昏迷不醒!」

  「什麼?」多爾袞似乎挨了重重的一擊,癱坐在龍椅裡:「快,快,命太醫院所有的御醫都去豫王府診治,一定要喚醒豫親王!」

  多鐸雖在一些細小的問題上與其兄多爾袞有所分歧,但他們畢竟是親兄弟,在許多重大的問題上始終保持一致。多爾袞的哥哥阿濟格和弟弟多鐸實際上是他攝政的主要支柱。尤其是多鐸,智勇雙全,戰功顯著,多爾袞便趁機累加勳爵,晉封他為輔政叔德豫親王而取代了濟爾哈朗的輔政地位,成了多爾袞最得力的助手。而阿濟格卻有勇無謀,因而多爾袞沒有委以他重任。現在,多爾袞與多鐸兄弟倆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整日的倚紅偎翠,一呼百應,風流快活似神仙一般。可是福無雙降,禍不單行。正當多爾袞感到體力不支、力不從心之時,兄弟多鋒卻患上了天花!這是一種可怕的流行疾,每年有不計其數的達官貴人或是貧民因流行性天花而夭折,這一回,正當壯年的多鋒親王難道能倖免嗎?

  「來人,請薩瑪太太到豫王府跳神消災!」

  「來人,請范先生占卜觀天象!」

  「來人,請欽天監監正湯若望查看天象!」

  豫王一病,睿王府裡卻亂了套。多爾袞憂心忡忡,整日心神不寧。

  「啟稟王爺,欽天監監正湯若望求見!」

  「傳!」

  珠簾一挑,走進來一個金髮蘭眼的小老頭。此人個子不高,身材略胖,肚子微微隆起,加上方臉大耳,看上去頗有福相。

  「王爺,據本人測稱,將於明日晚十一時二十二分發生月食。」

  「什麼月食?」

  「就是那一刻太陽、地球與月亮在同一條線上,由於地球遮住了太陽發來的亮光,所以月亮會在很短的時間裡不發光,天上黑乎乎的一片。」湯若望說著一口嫺熟的中國話,比滿族人說的漢語還流利還地道。

  「天狗吃月亮?不好,我大清有災難了。這該如何是好?」多爾袞臉色有些發白,更加焦慮起來。

  「出了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嗎?」

  「是……這樣,」多爾袞頓了頓,終於下了決心,本來他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的。「多鐸親王,我的弟弟,他,他得了不治之症!」

  「親王他到底得的是什麼病?」

  「天花。」

  湯若望不吭聲了。在當時,天花被視為絕症之一,尤其是成年人再出天花,幾乎沒人能夠逃離死神的魔爪。這個來自德國的小老頭,雖然他懂得用礦石鑄造紅衣大炮的技術,雖然他能準確無誤地對天文導相作出判斷,雖然他虔誠地信仰著耶穌基督,但對這種流行病卻是束手無策。

  「只能聽天由命了。」一向奉基督為至聖的湯若望競噥咕出了中國人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果然,多鐸不治而亡,這對多爾袞的打擊是巨大的,他失去威福自專的股肱!

  多爾袞在悲痛之餘,性格變得冷酷而古怪。有道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多爾衰與大玉兒名分未定之前,各自意亂情迷,恨不得夜夜相伴,形影不離,然而不久便覺得乏味了,如今定了名分,反覺得平淡無奇。從來好色的人都有一種癖病,得了這一個又想著那一個,恨不得把天下的美人都收攏來,夜夜試新,時時換舊。多爾袞曾不止一次表示非常羡慕明朝的皇帝,在宮裡有美女數千,希望王府中也能照此行事,後被一班子大臣勸阻。皇太后下嫁已夠傷風敗俗,更有甚者,又佔有了侄兒媳婦豪格的大福晉,此外,多爾袞還時常在八旗中選淑女。比如由太宗的淑妃所撫養的蒙古格格就嫁給了多爾袞。此刻,多爾袞又在想入非非了,可是礙著大玉兒的面子,他又不好太張狂了,但心裡憋得實在是難受,整日只呆在睿王府中,索性連慈甯宮也懶得去了。

  孝莊太后大玉兒似乎已忘了自己是快四十歲的人了。孀居多年,如今終於與心上人並結連理,令她心情舒暢,容光煥發。精心保養的皮膚依舊雪白嬌嫩,加上婀娜的體態,看上去好似年輕的少婦一般。

  人逢喜事精神爽。近來多爾袞雖來的次數少了,可孝莊後並不以為意。一早醒來,孝莊後懶洋洋地喊著:「烏蘭,進來幫哀家梳頭!」

  「太后,烏蘭她生病了,就讓奴才伺候您吧。」帳外傳來了太監海中天的聲音。

  「昨幾個還好好的,突然就病了?讓她進來!」孝莊後不樂意了,穿著睡袍下了榻。

  「嗻。」

  「娘娘起來了?奴婢給您端了熱牛奶來。」一個小使女捧著食盤子,上面放著熱奶和一些糕點。

  「端走吧,這時候喝什麼奶?滿屋的腥味兒。」孝莊後皺起了眉頭。多爾袞住在慈甯宮的時候,一早一晚都得喝這玩意兒,孝莊後也只得勉強地跟著一起喝,現在多爾袞沒來,她寧可不喝,儘管這玩意兒喝了對身體大有好處,但孝莊後更喜歡喝些蓮子羹、燕窩粥之類清淡的滋補品。

  「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烏蘭垂著頭,聲音軟軟的,顯得有氣無力。

  「怎麼著?說一聲痛了就擺起架子來了?瞧瞧你這沒精打采的樣兒!」

  「娘娘,給您熱手巾把兒!」海中天利落地將毛巾疊成幾折,手捏著手巾的兩個小角,讓小太監往中間澆上熱水,然後熟練地將毛巾一轉圈兒,用手迅速地一擰,遞了上來。

  烏蘭默默地給孝莊後揩臉,然後拿起了梳子。可是她忽然一陣幹嘔,只顧得將身子避開,梳子卻摔在了地上。

  「真是吃貨,瞧你心不在焉的樣兒!」孝莊後越瞧越不順眼,伸出柔嫩的手「啪」地搧了烏蘭一個耳光。

  「娘娘,奴婢,奴婢沒有臉再見人了!求娘娘給奴婢做主!」

  「這話怎麼說的?」孝莊後一怔,情知有異,一擺手:「你們先下去吧。」

  「娘娘,烏蘭罪該萬死,求娘娘開恩哪!」烏蘭掩面抽泣起來。

  「不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究竟你得了什麼病?」

  「奴婢……奴婢有喜了!」

  孝莊後一聽臉色倏變:「你個奴才,竟敢出宮與男人私通,亂我宮中雅化,實在是死不足惜!」

  「娘娘,奴婢冤枉啊!那一日天還沒亮,賤婢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人捂住了嘴和手腳……」烏兒抽泣著,泣不成聲。

  頓時,孝莊後心裡全明白了,這肯定是多爾袞幹的好事!她跌坐在椅子裡,氣得渾身顫抖。是有那麼一日,多爾袞輕手輕腳地起了床,說是趕早回去放鷹,孝莊後當時還想多睡一會兒,也就沒加理睬……「多爾袞,你個衣冠禽獸,吃裡扒外的東西!這邊同我結了婚,那邊就又娶了蒙格的福晉。眼下你已經是妻妾成群,還是改不了本性,口口聲聲要在八旗中選淑女,又說什麼朝鮮國的女人最溫順,幸虧你現在還沒有親生兒子,否則你倒真成了為所欲為的太上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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