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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孝莊後轉念又想:「這萬一烏蘭要是真的生下個男孩,多爾袞肯定會欣喜若狂,說不定就此一腳踢開了福臨……不行,這消息絕不能走漏出去。」這麼一想,孝莊後的心裡反而平靜了。她冷冷地問道:「烏蘭,你犯下這等見不得人的事兒理應被亂棍劈了。念在你跟了我多年的份兒上,我國你一條生路。不過,你肚子裡的孽種得把他打下來。」

  「那……那還不如讓我去死!」

  孝莊後沒想到烏蘭這樣不知好歹,心一橫:「這可是你說的,也怨不得哀家了。來人那!」

  「娘娘,求娘娘放了烏蘭姑娘一條生路吧!」

  海中天早在外屋屏息候著呢,這時候他不顧一切地闖了進來跪倒在孝莊後的腳下。

  「你們……你們這對狗奴才,枉我平日裡對你們這麼好!是烏蘭她自己要死的。」

  「娘娘!奴才還記得娘娘答應過的事情,娘娘是一國之母,大人有大量,您就饒恕烏蘭吧!」

  「是我錯了!奴才誰也不怨,只怨命苦!」烏蘭突然抬頭迎著孝莊後那冷冷的目光:「願娘娘保重!」竟猛地向牆角撞去!

  「烏蘭姑娘,你不該這樣呀!」海中天一聲呼喊,搶上一步將滿臉是血的烏蘭抱在了懷裡。

  「娘娘,請太醫來給她看看吧?」

  「當然要請太醫了,快把她弄出去吧。」孝莊後此時還惦記著烏蘭懷上的那個孽種呢,總之她不會讓多爾袞太如意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教之道……」福臨背不下去了,將手中的書本往案子上—扔:「什麼狗屁玩意兒。兀裡虎,那帖子臨完了嗎?快些快些,朕實在是背不下去了。吳良輔,今兒個咱們去哪裡玩?」

  「要說這紫禁城雖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房子,可整日呆在裡頭也就沒什麼意思了。萬歲爺,奴才也沒輒了。」

  「有多少日子沒打獵了?朕的手都癢癢了。可這北京又不比盛京,要出門打獵還得興師動眾的走老遠的路,唉,沒勁!」

  「喲,皇上感情是念書念得太累了吧,小小年紀怎麼說沒勁兒?」

  「母后,您怎麼來了?事先也不給兒臣打個招呼。」福臨有些意外,連忙又拿起了書本。

  「兀裡虎,你這是在幹什麼?」孝莊後一眼瞥見太監兀裡虎正趴在禦案前,不由得問道。

  「娘娘千歲,奴才……奴才是在琢磨萬歲爺臨摹的這些帖子呢。」兀裡虎正寫得帶勁兒,冷不防給太后看見了,嚇得張口結舌,兩腿發顫。

  孝莊後不動聲色,她注意到兀裡虎的兩手都有墨蹟,而福臨的兩手卻白白淨淨的,便喊過了福臨:「去,寫幾個字給額娘看看。」

  「那不都已經寫在紙上了嗎?我不想再寫了,不然弄了一手的墨不說,我一聞那墨汁的臭味就覺得噁心。額娘,咱們母子難得一見,不如出去轉轉?外面的天可好呢。」福臨覥著臉笑嘻嘻地上前要拉額娘的手。

  「說,那紙上的字是不是你寫的?」孝莊後板起了臉。

  「是……是兒臣寫的,兒臣遵照您和洪大學士的意思,每天都在這兒苦讀苦練呢。」

  「那就當場寫幾個字給額娘看看!」

  這下糟了,福臨的字體與兀裡虎的字體不同,一寫准露餡兒,怎麼辦呢?他撓著頭皮,偷偷看了一眼吳良輔,心裡在說:「該死的奴才,快幫朕想想辦法呀!」

  「哎喲,奴才該死,剛才一見娘娘進來了就把這茬給忘了。宣紙沒了,奴才這就去司房去取。」

  「不像話,堂堂的禦書房竟沒有紙?吳良輔,你可得小心著點,不要讓哀家再碰上這樣的事兒!」

  「福臨,那就背一段三字經給額娘聽聽!」孝莊後索性坐了下來,

  「額娘,兒臣覺得那三字經、千字文之類的也太拗口了,漢人的典故太多,兒臣又不明其義,背誦起來很吃力。再說了,背了又有什麼用呢?」福臨不想背誦,一篇《三字經》他只能斷斷續續地背上幾句,前言不搭後語的。

  「又在狡辯!難道,難道你就甘心做這樣的兒皇帝嗎?」孝莊後氣憤已極,隨手抄起了徹案上的拂塵,向福臨一指,嚇得福臨頭皮發麻,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兒臣是身不由己呀。是你要與十四叔結婚的,現在十四叔成了我的阿瑪王,還要我這個兒皇帝有什麼用?」

  「你——好個不知深淺的東西!」孝莊後猛然起身,厲聲斥道:「把左手伸出來,額娘今天要教訓教訓你這個糊塗無用的兒子!」

  「太后息怒,都是奴才們的錯,奴才該死,就讓奴才替主子受罰吧!」吳良輔見事情不妙,用眼睛一示意,與幾名太監一起跪在了福臨的身後。

  「走開!哀家在教訓兒子,沒有你們的事!」孝莊後柳眉倒豎,一咬牙向福臨的掌心抽去。

  「疼煞兒臣啦!額娘,兒臣知錯了,兒臣這就好好讀書寫字,嗚嗚!」福臨趁機放聲大哭起來,太監們紛紛搧各自的耳光,一時間,書房裡劈劈啪啪的掌臉聲和福臨的哭聲混為一團,亂哄哄的。

  「好啦好啦!都給我住手,吵得人心煩!」孝莊後心情複雜而煩悶,無奈地歎息著:「這是怎麼啦,怎麼一切都亂糟糟的?難道,難道我做錯了什麼事嗎?」說著,一個人逕自走出去了。

  「萬歲爺,您受苦了,來,奴才給你揉揉。」太監們七手八腳地扶起了福臨,福臨又蹬又踢大發雷霆:「滾,滾!朕都被你們這些奴才給害慘了。」

  太監們一聲不吭退到了門外,福臨看著自己有些紅腫的手心,禁不住淚水漣漣:額娘,那《三字經》上都說「養不教,父之過」,自兒臣長到這麼大,你們誰設身處地關心過兒臣了?皇阿瑪早已去世,即使他還活著也不會想起還有我這麼個兒子。額娘你,難道不知道宮裡頭是怎麼議論你的嗎?你為什麼非要嫁給他?你整日打扮得那麼光豔照人是要給誰看?兒臣的面子都讓你給丟盡了!是呀,我為什麼這麼不爭氣呢?為什麼不做出點樣子來讓他們瞧瞧呢?難道我真的甘心就這麼一直讓十四叔握在手心裡?我堂堂大清國君,為什麼不能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我是龍子龍孫,並不愚笨哪!

  福臨抹去了眼淚,重又拿起了識字課本,大聲地讀了起來:「……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紫禁城的黃昏是很短暫的,高大的宮牆無情地擋住了落日的餘輝。很快,宮裡便昏灰一片,隨後便響起了眾太監們細聲細氣地吆喝:「燈火小心!天乾物燥,小心燈火!」

  乾清門左右是兩條長街,黑黢黢的只有三四盞螢火蟲似的昏暗宮燈,在嗖嗖的寒風中搖曳。

  真是百無聊賴呀,用過膳之後,福臨便一直呆坐著,太監們不敢打擾他,躲在一旁細聲細氣地說著話。轉眼間又是深冬了,宮裡天黑得更早了,才下午五點多,就變得黑咕隆咚的了。漆黑一團的高大宮殿,仿佛座座怪物吡牙咧嘴,淩空飛翹的重簷八角,又像兇神惡煞般地張牙舞爪。這時候宮裡行人稀少,誰願意黑燈瞎火地出去轉悠呢?

  「吳良輔,今兒晚上哪裡有牌局呀?」

  「這個……」吳良輔猶豫了一下,自從上回挨了太后的責駡之後,他還真的不敢隨便慫恿主子四處玩耍了,弄不好太后怪罪下來他可就要遭大罪了。

  「據奴才所知,宮裡的公公們閑著沒事兒,有的溜出去抽大煙了,有的去泡澡堂子,天橋那兒今兒晚上上演一齣新戲,是京劇名伶胡玉芳主演的,有的人趕著去聽戲去了。」

  「呵,看起來你們這些奴才的日子過得比朕還自在!朕怎麼就覺得無聊呢?天橋在哪兒,咱們瞧瞧去。」

  「哎喲萬歲爺,您就饒了奴才吧。這黑燈瞎火的,奴才可不敢帶您出宮哪。天橋那兒人多眼雜,要是一不留神兒,哎喲主子呀,您可萬萬去不得,奴才給您跪下了!」

  「知道朕去不得,為什麼偏偏提到?起來多帶幾個侍衛,太后知道了包在朕身上。我一定要去瞧瞧。」

  「都怪奴才多嘴,奴才該死!」吳良輔膽子再大,也不敢黑夜裡偷偷摸摸把幼主帶出宮呀。這會兒他哭喪著臉已經沒輒了。

  「啟稟萬歲,西黃旗大臣、二等子冷僧機有要事求見!」

  「冷僧機?他來幹什麼?」福臨的腦子裡立即想到了一個這個鵲鼻鷹眼的人,他是攝政王多爾袞的心腹。

  「不見。」福臨冷冷地回答。

  「哎,你們,你們怎能擅闖進來?萬一驚擾了聖上,你們擔待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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