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順治皇帝 | 上頁 下頁
六七


  話說禮部接了聖旨,便擬定了太后大婚的各種禮節,派了和碩親王充作大婚正使,繞得郡王為大婚副使,擇定了下聘吉日,由正副使引導攝政王到午門外行納采禮,禮單上寫著:文馬二十匹、甲胄二十副、緞二百匹、布二百正、黃金四百兩。銀二千兩。禮物陳放在太和殿,均蒙著大紅喜字,一時間喜氣盈庭。

  宮裡的太監、宮女們早早地起床,將紫禁城裡收拾得妥妥貼貼,一塵不染,然後便換上了禮袍,穿靴戴帽,拾掇得整整齊齊,相邀著瞅著空子去看熱鬧。

  五更時分,紫禁城剛剛泛出亮光,那東方天際也剛泛出一抹魚肚白,午門外已經人頭攢動,熱鬧起來了,攝政王的迎親儀仗已經開到了紫禁城下。打頭的是一隊白象,披紅掛綠,身上墜滿響鈴,叮叮噹噹與迎親的樂曲和諧相配。各色的旌、旗、鉞、扇燈、傘蓋等應有盡有,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那旗有翠華、金鼓、日月、五雷、風雨、列宿、五星、五嶽、朱雀、白虎、青龍、天馬、赤熊、彩獅、黃鶴、孔雀儀風等;那族有進普納言旌、敷文振文旌、褒功懷遠旌、行慶施惠旌、明刑弼教族、教孝表節旌;那幡有龍頭幡、豹尾幡、駕鳳赤方幡、雉尾幡、孔雀幡;那扇有單龍赤團扇、雙龍赤團扇、雙龍黃團扇、壽字扇、福字扇;那傘有赤方傘、紫方傘、五色花傘、五色五龍傘、黃九龍傘;那蓋有紫芝蓋、翠華蓋、九龍黃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面黃龍大旗,攝政王多爾衰端坐在金輦裡,後面有六百名御林軍,各個掮著豹尾槍、儀刀、弓、矢,騎在馬上,耀武揚威。一千多名宮裡的太監捧著這些旗、幡以及金爐、拂塵、金盥、金水瓶、金交椅等,一隊隊的緩緩走進了宮門。

  小皇帝順治在一班王公大臣的陪同下,到內宮向太后行了三跪九叩首禮。攝政王的金輦在慈甯宮外停下,自有女官上前,扶出了攝政王,另有女官扶出了戴著鳳冠霞帔的太后。這時候只聽一陣驚天動地的鑼鼓和樂聲後,攝政王與太后行完了合巹禮,被送入洞房。

  「咦,這到底是攝政王下嫁還是太后下嫁呀?」愛管閒事的太監們沉不住氣了,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嘀咕開了。

  「都一樣。反正人家滿族的規矩就是這樣,兄弟,將來有那麼一天哥哥我娶了你的媳婦,你在九泉之下還得感謝我一聲呢。」在宮裡呆了多年的太監,有的拼命攢了些錢,在京裡或是家鄉置了田產,也有的買了房子娶了親還抱養了兒子以傳宗接代呢,所以這才有此番玩笑話。

  「胡扯!人家滿族的規矩是死死弟娶嫂嫂,你既然自稱是哥哥,死也得在前頭哇,到時候兄弟我就把你在天津老家的妻小全都收了,讓你在地下也不能安生!」

  兩個太監互不相讓鬥起嘴來。

  「我只是納悶兒,這攝政王爺大婚應該把太后娶回親王府呀,怎的洞房卻設在了慈甯宮?」

  「李爺,這您還不懂?這就是咱們鄉下說的『倒插門』,這樣一來,太后的地位不變,而王爺卻又成了太上皇,這是一舉兩得的美事兒呀!」

  「不對,是一舉三得!幼主打今兒起又有了皇阿瑪,他這兒皇帝還就真的穩穩當當地坐著了!」

  眾太監們捂著嘴一陣嘻嘻哈哈地怪笑。太后下嫁,這可是亙古未有的稀奇事兒,看來也只有那不通風化的滿洲韃子才能做得出!難怪後人盛傳這樣的說法:「漢經學,晉清談,唐烏龜,宋鼻涕,清邋遢。」

  20.仰叔鼻息危如累卵

  【順治近來常做惡夢,夜半時分,他會從龍榻上陡然驚醒,呼喚內侍加強防衛。難道這個十二歲的兒皇帝,已經察覺多爾袞的狼子野心了麼……】

  太后與攝政王夙願以償,如魚得水,恩愛有加。不久,多爾袞又在親王府裡迎娶了侄媳婦——已化作冤魂的豪格的福晉博爾濟吉特容兒。孝莊後雖有怨言,但她二人一個在親王府裡,一個在慈甯宮裡,彼此互不照面倒也減少了許多的不快,倆個人暗中爭風吃醋,使出渾身解數要把多爾袞留在身邊,喜得多爾袞睡夢裡都是笑聲。他毫無顧忌地往來穿行於明南宮和紫禁城之間,容兒的嬌羞可人與大玉兒的豐腴嫵媚都令他難捨難分,欲罷不能。新歡舊愛,朝朝連理,竟使得將近四十歲的攝政王爺覺得身子虛弱,漸漸的有些體力不支了。

  每日早朝,皇父攝政王多爾袞都是坐在幼主順治的右邊,同受臣官朝賀。十二、三歲的小皇帝似乎對朝政越來越不感興趣,每日勉強上朝之後,便瞅空溜走了,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百官已經習以為常,天塌下來還有皇父攝政王頂著呢,沒有必要為幼主操心!

  眼見得書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析文書,多爾袞不禁有些頭痛了。也難怪,自成了皇父攝政王之後,他的明南宮就成了真正的小朝廷,一切軍政要事以及批票本章全都送到了他的府上,而那班子王、貝勒、貝子等也改人朝辦事為到親王府前聽候差遣了,明南宮前的街道上,車水馬龍,齊集了眾多的王家車馬,穿花翎頂戴的各級高官以及持刀槍的亮藍頂子的侍衛們在府前來回走動,的確是「百僚車馬會南城」。

  「報!江南一帶故明宗室遺臣紛紛起而抗清,明給事中陳子龍、總督沈猶龍,吏部主事夏允彝,聯合水師總兵黃蜚、吳志葵,起兵松江!明兵部尚書吳易等起兵吳江!明行人盧象觀,奉宗室子瑞昌王盛瀝,起兵宜興!明中書葛麟,主軍王期升,奉宗室子通城王盛溦,起兵太湖!明益王朱由本據建昌,永甯王朱慈炎據撫州。明兵部侍郎楊應麟據贛州,各招五嶺峒蠻,與清對抗!」

  警報接二連三,多爾衰眉頭緊蹩,半晌才怔怔地說道:「這明朝的子孫忠臣,為何有這般多呢?」

  攝政王似乎是自言自語,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洪承疇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想當初崇禎帝尚不知洪承疇已經降清,而輕信了他被俘後「義不受辱,罵賊不屈」已被清軍「碎體而亡」的謠傳,痛心不已,以為洪承疇「節烈彌篤」,是個難得的忠臣良將,因而在都城外設壇建祠,親自「痛哭遙祭」追悼洪承疇,直到清軍入關後,明人才知洪承疇早已變節偷生,尚在人世,並搖身一變成了大清的走狗,不禁搖頭歎息:「蒼素變於意外,人不可料如此!」

  其實,投靠大清之後的洪承疇雖然受到了皇太極的「恩養」,但實際上並沒有立即受到重用,他的行動仍受到某種限制。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儘管皇太極誠心誠意要招徐洪承疇這個人才,可他二人的交談並不投機。漸漸的洪承疇才悟出來了,壞就壞在他是投降在了莊妃的石榴裙下!莊妃夜訪三官廟,他二人在廟中把盞淺呷,情意綿綿了半宿。皇太極表面雖無所謂,可心裡卻直冒酸水兒。自此君臣二人便心存芥蒂,話不投機了。直到多爾袞攝政,為了網絡心腹,洪承疇才漸漸受到重用。清軍佔領北京之後,洪承疇奉命仍以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原銜人內院住理軍機,為秘書院大學士,位極人臣。

  儘管位高權重,但畢竟是個戰敗被俘投降過來的漢宮,洪承疇未免有些自卑心機,尤其是在那些不可一世的滿洲王公貝勒面前,更覺低人一等。此番攝政王爺雖是有口無心的自言自語,但在洪承疇聽來仍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唐王與魯王,是否前明嫡派?一個弘光方才除掉,偏偏又生出兩個來。」

  「據卑職所查,魯王是明太祖十世孫,世封山東。唐王是明太祖九世孫,世封南陽。」洪承疇老老實實回答,覺得太呆板了些,便又補充了一句:「聽說那唐魯二王為爭帝統正勢如水火呢。唐王是叔,魯王是侄。唐王欲讓魯王退為藩屬,曾派使節帶餉銀十萬兩犒勞浙東軍士,可魯王不理不睬,浙閩遂成仇敵。我清軍正可趁此良機各各擊破!」

  「唔!此計甚妙!可是,除了他二王,還有江南各地的反叛,看來東南一帶是很難平定的。」

  「爝火之光,何足以蔽日月?總教天戈一指,就可一概蕩平。」

  「呵,范先生如此信心十足,想是又有了錦囊妙計?」多爾袞眼睛一亮,盯著範文程。這個三朝元老,實在是足智多謀啊。

  「微臣已經看中了一人,此人出馬定能奏效,不出數月,江南一帶便可傳檄而定。」

  「是何人這樣神通?范先生請明說了吧。英親王及豫親王剛剛還朝,不便再發,現在還能驅遣何人呢?」

  「王爺,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洪大學士洪承疇是也。」

  「范兄,不敢亂說,洪某不才,何以堪當此重任?」洪承疇一怔,連忙搖頭拒絕。

  「是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多爾袞一拍大腿,點頭稱是。「洪先生能文能武,此番前去督理南方,定能招撫江南,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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