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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烏蘭的話觸到了孝莊的疼處。是的,她還這麼年輕,精力還這麼充沛,卻要終日守在這深宮大院裡,高高在上忍受著寂寞孤獨,她也是個人哪,難道就不能再享受到男歡女愛?眼見得歲月如流,一日一日,不覺暗暗的香消玉減,女人可禁不起歲月的滄桑哪!

  「你說的在理呀,青春易逝,容顏易老,趁著還有些姿色,我們做女人的應該好好把握是不是?烏蘭,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就先為你祝福了,祝你二人心心相印,白頭偕老!」

  「娘娘,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又拿奴婢開心了。」烏蘭故意噘起了小嘴,嘴角上的美人痣分外地好看。

  「烏蘭,你也為哀家祝福吧,哀家對自己的生活之路也已經做出了選擇,是對是錯都要走下去了,但願,他是真心的待我,也不枉我堂堂太后纖尊下嫁於他。」

  「他?」烏蘭眉毛一挑,面帶驚喜:「娘娘,您真的要嫁給他了嗎?」

  「怎麼,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嗎?」孝莊後似乎有些意外。

  「嘻!這慈甯宮裡的奴才沒人不知道。他,就是當今的攝政王爺多爾袞!娘娘可真有眼力,攝政王爺長得多帥呀,英俊瀟灑,魅力逼人,真是屈指可數的美男子呀,奴婢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瞎說,其實你不明白我的心。」孝莊後白了烏蘭一眼。「我這麼做其實是在拿自己作注,要為自己和兒子福臨的前程搏一回。至於說到男歡女愛,這攝政王爺一向風流成性你也知道,他是靠不住的。今天他對我有情,可一轉眼誰又知道他會對誰有意呢?那多鋒到了江南才幾日便弄了一個寡婦劉三秀回來,從此一個黃臉孤孀,居然做了極品吊婦。」

  「那,難道說您寧可自己受到污辱也得為了福臨,不,不,是順治皇帝,您心甘情願為了皇上而纖尊下嫁于王爺嗎?嘖嘖,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娘娘,奴婢好生佩服您,您做事果決,眼光獨到,料事如神,奴婢在您身邊快二十年了,眼見得一件件麻煩事卻被您迎刃而解,這一點,宮裡誰人不稱讚您?娘娘,既是您拿准了主意,便一準會如願以償,奴婢這就去請薩滿太太為您祝福。」

  「也好,托你的吉言,但願天神祖宗能體諒我這片苦心,但願福臨早一天長大臨朝執政,不再受他人左右!但願——」孝莊後頓了頓,看著烏蘭:「但願我二人心想事成!」

  烏蘭驀地漲紅了臉,慌忙低頭跑了出去。範文程與洪承疇二人坐著暖轎慌慌張張進了紫禁城,皇太后有懿旨宣他二人入慈甯宮晉見,不知到底何事這樣匆忙?自遷都紫禁城之後,孝莊後一直居於深宮,輕易不在朝中露面,不似在盛京那般自在,莫不是悶出了病來?

  「海公公,皇太后娘娘一向可好?」

  「好呀,只是娘娘時常犯愁,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說話兒。」

  「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為幼主擔心唄。娘娘一會兒說萬歲爺太貪玩了,一會兒又擔心吳公公不往正道上引,一會兒又擔心大清的江山社稷,唉,反正奴才也說不準。」

  範文程聽了不作聲了,他似乎已經捉摸到了孝莊太后的心思。她這麼精明的一個人兒,她的聰穎,她的見識,她的才幹,她的賢慧和美貌是盡人皆知的,這樣一個女人,不,她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被尊為太后的尊貴的女人,她能甘心一直在後宮默默無聞嗎?

  洪承疇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對孝莊的聰慧美貌和可人,他是有切身的體會的。當初連太宗皇帝不也是笑談他洪承疇是投降了莊妃的嗎?這個女人實在是很有魅力,一顰一笑都那麼有誘惑力,他洪承疇在清兵的紅衣大炮下都高昂著頭,卻輕易地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對此,洪承疇並不後悔,每每想著莊妃的笑靨和媚眼,洪承疇便難以入眠,莊妃的倩影已經在他的心裡占了一席之地!此番能與孝莊同桌共坐,洪承疇真是喜不自勝,特地沐浴更衣,換上了一件海蘭色的長衫,外面套著一件做工講究的狸皮小坎肩,頭帶黑色狐皮帽,自認為這身打扮很是風流儒雅,渴望能博得美人兒的青睞,以償他這幾年內心的相思之苦。

  「亨九兄,此番再見太后娘娘,心中作何感想呀?」下了轎子,範文程忍不住朝洪承疇打趣道。

  「輝岳兄何出此言?你我皆為太宗皇帝所寵信的臣子,自當盡心盡力呵護好他的妃子和阿哥。此刻亨九一心一意想的是如何為太后娘娘排憂解難。」

  「當真?」範文程似笑非笑地看著洪承疇,壓低了聲音:「人人都說我範某神通廣大,你信是不信?我猜你此話是言不由衷!哈哈!」

  洪承疇面上一紅:「拜託了,輝岳兄,我也沒得罪你呀,為何不依不饒地拿兄弟我開心呢?」

  倆人一路說笑進了慈甯宮,早有守門的太監高聲喊著:「范先生和洪先生到!」

  兩個內侍太監將他們迎到了正中的一間暖閣裡,看來這是孝莊太后會客的地方,佈置得很是整潔華麗。窗下是大暖炕,上面擺著一個小巧精緻的茶几和幾隻五顏六色的緞子靠墊,左側有一張大書案,除了文房四寶而外,還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摞書籍。一隻雕花銅鼎金燃著沉檀香,嫋嫋輕煙從那鏤空的花紋裡一絲絲往外吐著,氤氳馥鬱,滿室芬芳。右面是一面四扇屏風,緞子面兒,繡著花鳥魚蟲四時的景色,更有一束嬌豔欲滴的鮮花插在一隻大的青花緊窯花瓶裡。

  洪承疇環顧四周,脫口而出:「雅極,雅極!」

  「兩位先生久等了,快請上坐吧。烏蘭,上茶!」珠簾一挑,孝莊後從屏風後面嫋嫋婷婷地走了出來。只一眼,洪承疇的眼珠子便發直了:「乖乖,幾年不見,從莊妃到太后,這大玉兒是愈發的嫵媚了,她怎麼就不見老呢?瞧那身合體的旗袍,還有腳上穿的高底花盆鞋兒,走起路來真如風拂楊柳一般,婀娜多姿,妙不可言哪!」

  的確,孝莊後精心妝扮了一番,一件墨綠色繡著暗鳳的旗袍,罩著一件明黃色的軟緞馬夾,整個人顯得既端莊又文雅,襯得皮膚雪白。兩腮胭脂,一點朱唇,又顯得有說不出的俏麗。

  「你二人都是大清的重臣,先皇在世時就很看重你們,今兒個,咱們就開門見山吧。」

  洪承疇和範文程側身坐在蒙著繡花軟墊的瓷墩子上,一齊注視著這位美貌年輕的太后娘娘,不知她要說的是什麼。

  「依你二人之見,這攝政王爺近來的言行是不是有些太出格了?他怎麼能不向皇上行叩拜大禮呢?福臨再怎麼小,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哪。你們漢人不是最講究君臣之道嗎?范先生,你為何不窮敲側擊地說與他聽聽?」

  「太后有所不知。現在的情形是,滿朝文武皆知有攝政王而不知有幼主,王爺功高震主,盡人皆知,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誰敢不依?再說,滿朝文武差不多都成了王爺的心腹,人人吹牛,個個拍馬,今日一本奏疏,說是攝政王如何大功,宜免跪拜禮,明日又上一本奏疏,說是攝政王視帝如子,帝亦當視王如父,云云。老臣正私下裡聽說,有人打算奏請皇上尊攝政王為皇父呢。」

  「皇父?什麼意思?明明只是叔父,怎的偏讓人稱作皇父,再說,皇父已經……」洪承疇有些不解,不由得拿眼睛瞟著孝莊太后,心裡想著:莫非,宮裡的傳言是真的,這孝莊後與攝政王也有一手?嗯,想當初先皇駕崩之後,多爾袞在盛京的皇宮裡出出進進儼然同在自己的府裡一般,當時就有人說閒話兒了。也難怪,一個年紀輕輕便成了寡婦,一個又是風流多情的王爺,這叔嫂之間難免會發生風流的事情。想當初我一個敗將都得到了她的萬般柔情,更何況堂堂一個大清的攝政王爺?

  「洪大人,你怎麼不說話?你以為攝政王要稱皇父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洪承疇驀地一驚,唉,他這個人,千不該萬不該在太后的面前想入非非呀,真是荒唐之至!「這個……」洪承疇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借機掩飾自己的窘態。「卑職以為攝政王對此肯定有深思熟慮。目前雖然江南已定,但南方各地仍被南明控制,而京津及山東至江南一帶百姓反清的鬥爭日盛一日,攝政王爺日夜操勞但畢竟出入宮禁自有許多不便之處。倘若他成了皇父攝政王,則可致力於治國安邦一統天下的大事了,這對幼主也是個福音哪。」

  「想不到,洪大人也成了多爾袞的心腹之人了。」孝莊後歎了口氣,眼神裡有一些埋怨:「洪大人該不會忘了當初太宗皇帝對你的優禮吧?」

  洪承疇一聽慌了,連忙起身離坐跪倒在地:「知遇之恩洪某雖死不足以報答。洪某能有今日全靠先皇和娘娘的恩養,敢不忠心耿耿?不過洪某以為大人有大量,攝政王爺並無覬覦帝位之心。」

  「此話怎講?」孝莊後不禁目不轉睛地看著洪承疇。「倘若睿王爺他沒有這個心,又何必一天一個花樣,一步步地向帝位靠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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