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孫子大傳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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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前的焦灼?不,這樣說不準確,孫武此刻焦灼的乃是不能決戰。在全面謀劃這場即將到來的浩大的戰爭的時候,他最主要的制勝的要點是「知戰之地」與「知戰之時」。第一階段戰爭的戰場和時間,他設計好了,應是在江北柏舉一帶,而不是渡江去戰。當然,總不能讓楚軍憑藉漢江天塹,憑藉江南的後援占了便宜;總不能讓吳、唐、蔡三國聯軍背水一戰,連退路都沒有!他想他的計謀是沒有錯的,楚將囊瓦暴戾固執,驕矜自負,他的「卑而驕之」之策,「以強示之弱」之謀,應該奏效,應該將那囊瓦「調遣」渡江來一搏生死的,可是,囊瓦是怎麼了?囊瓦不再是囊瓦了麼?為什麼至今還是漠然處之,按兵不動?他不指望一蹴而就,他深思熟慮,他和伍子胥商議,放了渡江刺探軍情的薳射一馬,假做了些「追殺」模樣,捨棄了數十車糧草,伍子胥在方圓百里內燒掠了五天,以示給養不足……後來,又把營中所有因水土不服而患赤痢的士卒,調到一線,把營中疾患流行的樣子,做給囊瓦看。這些還不夠,他又說動了江湖藝人頡乙,又派了將軍鑒和老軍常的次子常申過江,簡直就是讓將軍鑒和士卒常申去送死啊!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囊瓦為何不吞鉤? 他想起派將軍鑒渡江之前那天了。 將軍鑒的使命只有一個字:「死」。以死來證實那一船藥草和吳軍「疾患」不是詭計。 他備好了酒饌。 伍子胥還是把那珍藏的姑蘇紅美酒奉獻出來了。 他和伍子胥輪流勸將軍鑒飲酒。 將軍鑒喝了三爵,又舉了酒,卻不飲,問道:「孫將軍命我等三人渡江,甘受楚軍擒獲,可是既不是叫我們去詐降,也不需要我們刺探軍情,敢問到底是何使命?」 孫武忙說:「且請將軍先飲幹了爵中之酒。」 伍子胥說:「有話待會兒再說,先喝,這是姑蘇紅哇。」 將軍鑒:「末將有何緣由飲此好酒,受這般款待?」 伍子胥咣地來碰將軍鑒的爵:「難道將軍還不明白麼?孫將軍的意思是——就此長別,恐怕再無日共同飲宴了。」 蔡國將軍鑒說:「哦?孫將軍叫我去死?」 「破楚頭功非將軍莫屬,來來來,孫武先一步為你慶功了。」 將軍鑒無言。 他是個很易動感情的人,不由地潸然淚下。 伍子胥說:「怎麼,將軍怕死麼?」 將軍鑒咽了淚,忽而哈哈大笑:「死是什麼?死如還鄉!哈哈,雖為小國將軍,從在楚國三年受辱之後,便已經準備以死相拼;從會合吳軍那日起,便沒準備生還。只是惦記三歲幼子……」 孫武說:「馳兒在孫武膝下,還不放心麼?」 「孫將軍,請再受我一拜!幼子無知,拜託了啊!」 孫武不敢看將軍鑒的眼睛。 伍子胥:「來,飲酒,不要再扯這些兒女情長了。」 將軍鑒舉爵,一飲而盡。 一爵複一爵,這日,他飲了個爛醉。 酒醒之後,又去辭別了蔡昭侯,君臣抱頭痛哭了一場。 頡乙連酒也沒吃,到江邊備草藥和船去了。 孫武亦賜給了老軍常足夠的酒肉,讓父子敘了一番天倫。孫武所賜士卒申的羹湯,乃是瀉下之藥,申大餐一頓之後,便狂瀉不止,捂著肚子上了船,渡了江…… 一切安排得天衣無縫。 送走頡乙、鑒、常的那個茫茫霧夜,孫武在江邊站了好久,直到夫概和伍子胥不耐煩地催促,他才回營帳。 將軍鑒與士卒申兩條性命,只為了讓囊瓦相信吳軍疾患流行,士氣不揚,只為讓囊瓦驕橫吞鉤。 囊瓦卻無動於衷,並未動作。 尤其令孫武擔憂的是楚國左司馬沈尹戍已北上方城去搬兵,如果再捱些時日不戰,沈尹戍從後背殺來,囊瓦從正面進攻,戰局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是囊瓦改變了驕橫的性情?還是他錯誤地估計了囊瓦的智力? 孫武在冷颼颼的江邊踱步。 一眼看見了老軍常的一頭白髮,老軍常還不知道兒子申的死訊,正在岸上向白霧空茫的漢江那邊兒凝望,嘴裡咕咕噥噥禱告著什麼。 孫武忙回避,害怕老軍問起申的安危。 轉身往回疾走。 大王闔閭! 君王也憂心忡忡,也睡不著。 這是他不能回避,也無法回避的。 「大王!」 「唔。」 「大王連日勞頓,何不多睡一會兒?」 「孫將軍不是也睡不安麼?」 「啊——這,秋日早晨的漢江,波浪滔滔,兩岸銀霜滿地,景致倒是很不錯的。」 「只可惜,時光荏苒,立即便是冬天了。」 這話別有意思。 孫武明白。 君臣心裡都有事兒,相對無言,心照不宣。 沉默。 又有一士卒從軍帳中跑出來,捂著肚子,跑到蘆葦叢中屙去了。 闔閭說:「孫將軍,如若再這樣捱下去,吳軍不敗在楚軍之手,恐怕真的要讓疾患打敗了啊!」 「依孫武之見,決戰在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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