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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濁醪有妙理賦

  酒勿嫌濁,人當取醇。失憂心於昨夢,信妙理之凝神仔人之生,以酒為命。常因既醉之適,人識此心之正。稻米無知,豈解窮理。麴檗有毒,安能發性,乃知神物之自然,蓋與天工而相並。得時行道,我則師齊相之飲醇。遠害全身,我則學徐公之中聖。

  湛若秋露,穆如春風。疑宿雲之解駁,漏朝日之暾紅。

  初體栗之失去,旋眼花之掃空兀爾坐忘,浩然天縱。如如不動而體無礙;了了常知而心不用。座中客滿,惟憂百名之空。身後名輕,但覺一杯之重。今夫明月之珠,不可以襦;夜光之璧,不可以哺。芻肉飽我而不我覺,布帛襖我而不我娛。惟此君獨遊萬物之表,蓋天下不可一日而無。在醉常醒,孰是狂人之樂。

  得意忘味,始知至道之腴。

  蘇軾還自己造酒。他在定州任職數月,曾試造過蜜柑酒和松酒。到惠州,他釀過桂酒和米酒。

  蘇軾剛剛到惠州不久,便接到一個令人擔憂的消息。自從他姐姐去世,他父親和姐夫一家絕交,他們兄弟四十二年沒有和姐夫程之才說過一句話,寫過一封信,不過他們和程家其他的兒子倒有書信來往。章X得知這個怨隙,就派程之才到南方擔任提刑,處理重大的訴訟和上訴的案子。程之才紹聖二年(1095年)一月抵達廣州,那時蘇軾剛來三四個月。蘇軾不知道程之才是不是有心忘卻前嫌,他透過一位朋友送了一封正式的拜函給程之才,得知程之才三月要到惠州。為了不出錯,他派蘇過帶一封信去接程之才,說自己「杜門自屏,省躬念咎」。此時程之才已年屆六十,他也很想彌補過去的爭端,和這位出名的親戚重修舊好。程之才曾要求他為祖先寫一篇短傳,那人就是蘇軾的外曾祖父。也許血濃於水,也許整個眉州都以大詩人為榮,程之才也分享了這種心境,從此他們的關係日漸真誠,彼此互寄了不少書信和詩篇,後來蘇軾還求助於他。

  現在程之才的友誼變成蘇軾替惠州百姓謀福利的手段。他雖無權簽署公文,卻充分利用他對程之才的影響。他早已告別高級政壇,卻不能不管鄰居和城中百姓的福利。如果有什麼不妥,蘇軾又有力量糾正,他就不能坐視不管。紹聖三年(1096年)大年初一,博羅發生大火,全城都燒毀了。要放糧救濟災民,建立暫時的居所,防止有人搶劫。衙門全毀,需要重建。蘇軾積習又出現,他見政府為重建而乘機剝削人民,地方政府強征物力和民力,便設法叫程之才通令地方政府,維持市場的貨源,不許強征民貸。他說,否則「害民又甚於火矣。」

  他也開始關心本城的改善工作。他性愛建築,曾與程之才和太守、縣令商量,建了兩座橋,一條橫越大江,一條橫越惠州的湖泊。建橋的時候,蘇轍的太太捐出一大堆朝廷當年送她的金幣。從事這項工作期間,他還做了一件百姓感激的事情,就是建一個大塚,重新安葬無主的孤骨。骨骸安置好之後,他為這些不知名的死者寫了一篇祭文。他相信這些屍骨不是百姓就是軍人,他遺憾有些骨骸不完整,他只好通通放入大塚內,但是他希望這些靈魂們能和平共處。他還在城西的湖泊附近建了一個放生池,這個放生池成為有名的「蘇東坡放生池」。

  蘇軾失去權位,又是當權者的眼中釘,早已沒有了年輕時「責君至善」或改變衰國命運的野心。他不能做公僕,卻可以做一個關心公務的百姓。省城廣州離惠州不遠,太守王古是蘇軾的朋友。蘇軾得知廣州常發生瘟疫,就寫信建議王古設一個基金來建立公立醫院,學他在杭州的辦法。廣州人也像杭州人一樣,飲水不潔,是該城疫病的主因之一,蘇軾想法解決了這一難題。

  蘇軾到惠州,帶去了侍妾朝雲,他在惠州的故事無法離開朝雲。蘇軾去世後,白鶴峰的居所被人辟為「朝雲堂」。

  王朝雲是杭州人。蘇軾第一次謫居返京途中,她的兒子在繈褓中去世,使旅途平添了不少辛酸。後來她一直跟著他,如今又陪他再度流放。秦觀曾寫詩說她美如春園,眼如晨曦。她還年輕,到惠州那年只有三十一歲。蘇軾已年屆五十七,但是白髮紅顏,情深依舊。她聰明、愉快、活潑、有靈氣,蘇軾一生所遇的女人中,她似乎最能瞭解他。她敬仰這位大詩人,精神上儘量和丈夫達到同一境界,蘇軾晚年有朝雲相伴謫居,不但寫下他滿心的感謝,還寫詩讚美她,把彼此的熱情化為共尋不朽的友誼。

  蘇軾常把朝雲比做「天女維摩」,他到惠州那年,曾寫兩首詩詞給朝雲,戀愛情操與宗教情操交織在一起,十分出色。第一首詩是他抵達惠州兩周內寫的,稱讚她不像白居易的侍妾小蠻離開年邁的主公,倒像通德終生陪伴伶玄。激情的昇華在下一首詞中更加明顯:

  白髮蒼顏,正是維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礙。
  朱唇箸點,更髻鬢生采。
  這些個千生萬生,只在好事心腸,著人情態。
  閑窗下斂雲凝黛。
  明朝端午,待學紉蘭為佩。
  尋一首好詩,要書裙帶。

  朝雲對道家長生術也很感興趣。到了惠州,蘇軾的書房以「思無邪齋」命名。學者選擇書齋的名字通常都用一兩個字表現他的人生觀,如今蘇軾不但信仰簡樸的生活和無邪的思想,而且相信「思無邪」是簡樸生活的基礎。

  蘇軾一到惠州就說要在此處安居,另一方面他又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被貶到什麼地方。若要一直住在惠州,他就先造一棟房子,叫子孫由宜興搬來。紹聖二年(1095年)九月皇室祭告先祖,照例要大赦天下,那年快到年尾他才知道元祐大臣都不在特赦之列。這道消息至少有安神的效果,使他定下心來。他寫信給程之才說:「某睹近事,已絕北歸之望。然心中甚安之,未話妙理達觀。但譬好原是惠州秀才,累舉不弟,有何不可。」對曹輔司勳則寫道:「近報有永不敘複旨揮。正坐穩處,亦且任運也。現今全是一行腳僧,但吃些酒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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