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蘇軾 | 上頁 下頁


  「慶歷年間本來曾經建立過學校,但是到了今天,只有空名還存在著。現在要改變今天的禮制,變更今天的風俗,又要徵發民力來整修官室,聚斂百姓的財富來供養那些遊士。百里之內設置官府建立軍隊,獄訟在那裡治理,軍務在那裡謀劃,又要精簡那些不受統領的官員,把他們摒棄到遠方,那不是人為地製造紛亂,給天下人民造成苦難嗎?如果沒有多大的改革而又希望對時代有益,那麼和慶歷年間的建立學校又有什麼不同呢?所以我認為今天的學校,尤其應該沿用過去的制度,讓先王所創的舊業,不至於在我們這一代被廢棄就夠了。至於貢舉這種辦法,已經施行百年了,國家的治亂盛衰,原因並不是因為貢舉。皇上看祖宗的時代,貢舉這辦法,和今天相比究竟是哪個好?言語和文章,和今天相比究竟哪個優?得到的人才,和今天相比究竟哪個多?天下的事情,和今天相比究竟誰會辦?比較了這四件事的長短,就可以對議論作出決定了。

  「現在想改變的不過是幾樁小事:有人說鄉舉應該以德行為本而略去文辭;有人說應該專取策論而免去詩賦;有人卻希望兼采名譽聲望而廢除糊名彌封的考試辦法;有人則希望經生不考帖經而考大義,這些都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的論調啊。希望皇上能注意長遠的、大的事情,而小小的變法又何必去干預呢?我還有一個經常掛在心上的私憂,也許只是錯誤的想法,但還是想對皇上陳說:關於性命的學說,從子貢開始都沒有聽到過夫子的闡釋,而今天的學者,卻偏偏把不談性命看成可恥的事。讀他們的文章,感到大而無當而難以窮盡;看他們的樣子,似乎超然物外無所黏著而不可留取,這難道算是真有才能嗎?原來那些只有中等資質的人,卻偏偏在那裡安於放任,樂於荒誕罷了。皇上又為什麼要用他們呢?」

  蘇軾將奏議呈上,神宗醒悟了,說:「我原來就懷疑這個改革,讀了蘇軾的奏議,思想就完全清楚了。」

  神宗當天就召見了蘇軾,問:「目前朝廷政事、法令的得與失都有些什麼呢?你只管告訴我,即使是我的錯,也請你明言。」蘇軾回答道:「皇上有生來就明理的天性。治國之道,不怕不明,不怕不勤,不怕不果斷,就只怕求治心太急,聽的意見太泛,進用的人才過快過多。希望皇上能用安靜來鎮住急躁,靜等著變化的自然到來。然後適應它就是了。」神宗恍然大悟,心有餘悸地說:「你這幾句話,我應該牢牢記住,好好思量。你在館閣工作,希望能替我好好考慮治亂的措施,不要有什麼隱瞞。」蘇軾退出後,就把神宗的話告訴了其他同事。王安石心裡十分不快,就想了個辦法,讓蘇軾任開封府推官,打算讓繁忙的政事束縛住蘇軾。誰知蘇軾處理政務果斷、精確、敏捷,結果王安石此舉反而讓蘇軾的名聲傳播得更快更遠了。

  一年元宵佳節將臨時,朝廷下令開封府到浙江去買彩燈,並且命令要壓低收購價格。蘇軾上書說:「皇上難道會把元宵觀燈作為快樂嗎?其實這不過是想侍奉皇后和太后,討她們的歡心罷了!然而皇上的這份心,百姓是不會知道的。以低價從他們手中買燈,他們會認為皇上是為了自己的享樂,去奪取他們的口中食身上衣!這件事本來很小很小,但它牽涉的事體卻很大,請皇上收回成命。」神宗於是下詔取消了此事。

  從這件小事上,我們可以看出,神宗的確對蘇軾的意見是很尊重的。

  但是我們說過王安石是個口才絕佳的人,他深得神宗信任和寵愛,還獲得了高官。在熙寧三年(1070年),王安石開始全面整肅禦史,反對新法的官員一個個被罷官或者被遠調,這樣,朝廷的官員越來越多地成為王安石的親信與支持者。蘇軾本來還算安全,王安石並沒有要對付他的意思,可蘇軾卻主動出擊,向皇帝呈上了「上皇帝書」,洋洋灑灑九千字,力述新法的不利。

  蘇軾的「上皇帝書」,可以說代表了他的政治哲學,也顯出他個人的脾氣和文風,整篇文章充滿了機智、學問和大無畏的勇氣,義憤的爭論中夾著冷靜、簡明的推理。有時文筆犀利,直爽無比;有時徐徐道來,引經據典。文章內容巧妙、誠摯、有力,對世事滿懷激情和悲哀。蘇軾明知此時上書對自己非常不利,照情形看,他至少也會被免職,可蘇軾想到神宗曾說過讓他「好好考慮治亂措施,不要有什麼隱瞞」,覺得自己有必要在關鍵時刻表明立場。

  「上皇帝書」中,重要的論點有兩個,第一是「君權民授」的觀點,這是孟子的觀點,他說,君主並不是靠「神」給予的權利來治理國家,而是依靠「民」——百姓的支持!另一個論點是有關容納不同意見和批評的問題。當時王安石清除台諫——「台諫」是一個組織,其功能是代表公眾的意見,不斷檢討批評當權者的不足——引起大批官員的不滿。

  蘇軾寫道:「我想說的話,只有三句:希望皇上能結人心,厚風俗,存法度。君主所依靠的,就是人心,這就像樹木依賴於樹根,燈兒要亮就依賴於燈油,就像魚依賴于水,就像農夫的生存依賴於土地,就像做生意的人離不了貨幣。樹木沒有根就會乾枯,燈沒有燈油就會滅掉,魚失去水就會死亡,農夫失去田地就會挨餓,商人沒有錢財就會貧窮,同樣,君主失去了人心,他的統治便會滅亡,這是必然的道理。自古以來,沒有一個平和、簡易、隨俗、同眾的君主治理的國家是不安定的,也沒有一個剛愎自用的君主治理的國家是不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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