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蘇軾 | 上頁 下頁


  蘇軾認為,好的朝廷要靠不同意見的健全作用來維持,民主就存在於各種不同的觀點之中。他例舉出歷史上有名的賢君,說他們都是喜歡聽取不同意見,用以完善自己的決定的。蘇軾還指出,當時商業癱瘓,物價高漲,近到京師四周的省份,遠至川蜀地帶,到處都是謠言,民心十分不穩,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朝廷的新法。他說:「從歷代皇上起,理財的一直是三司。現在皇上卻不讓三司理財,無故又創設制置『三司條例』一司,讓六七個年輕人,日夜在裡面空自議論,又讓四十多個使者分別到全國各地去推行此法。設置『三司條例『這個司,不過是為求利而新設的一個名稱;六七個年輕人和四十余名使者,也不過是些求利的工具。這一舉措,開端的聲勢很宏大,百姓卻惶惑不安;創立的法式很新奇,官吏們卻不明所以。把魚網撒入江湖,對人卻說:『我不是為了捕魚』,還不如丟掉魚網,別人自然信服。驅逐鷹犬奔赴叢林,對人卻說:『我不是在打獵』,還不如遣散鷹犬。所以我認為要消除邪惡的讒言,平息人們不安的議論,帶來和氣,不如撤除條例司。

  「現在君臣勤於政務,快一年了,而其功效,卻茫茫然猶如要用手捕捉風,只聽說內庫拿出了數百萬緡錢,祠部投入了五千多人罷了。如果這叫改革,那用這樣的方法進行改革,又有誰不會呢?

  蘇軾說他相信皇上可以明顯看出國內的不和與鬥爭,並且提醒皇帝新法已失去民心,再堅持下去是很不合適的。他說:

  「先皇委任了諫院的官員以後,就沒有開罪過一個言官。即使有輕微的責備,隨即也就越級提升了他們,允許他們根據風聞就議論朝政,而不必顧及官長。

  如果議論中涉及到皇帝,那麼皇帝就會神色不悅;如果議論中涉及朝廷,那麼宰相就會擔心受處分。參加台諫的人本來未必都是賢人,他們所說的話也未必都正確,然而一定要培養我們的銳氣,之所以給他們以重權,難道是白白地這樣做的嗎?——是想用他們的權力不讓奸臣萌生啊!現在法令嚴密,朝廷也很清明,說有奸臣,是萬萬沒有這個道理的。然而養貓本來是為了滅鼠,不可以因為沒有老鼠就養不捉鼠的貓;養狗本來是為了防盜,不能因為沒有盜賊就飼養不叫的狗。皇上你能夠上不念祖宗創設諫官的原意,下不為子孫萬世設防嗎?我聽那些德高望重的長老們談論,都說諫官們的言論,常常是根據天下人的公議而發的。

  公眾的議論是讚美的,台諫也就讚美;公眾的議論是抨擊的,台諫也就抨擊。現在公眾的議論沸騰,怨言交互而來,公眾的意見所在,也就不得而知了。我擔心從此以後,習慣成風,都成了宰相的私人,以至皇上孤立。朝廷的法度一旦廢弛,什麼事情不會發生呢?我之所以希望皇上保存法度的道理,正在於這裡啊!」

  神宗對蘇軾的陳述沒有作出反應,於是蘇軾又上了一書,這時正好皇帝下令禁止強攤貸款,可他並不打算廢新政。蘇軾於是引用孟子的話,說這就像個偷雞賊,說是有心改過,但卻仍要偷雞,只不過,把一天偷一隻改成一個月偷一隻而已。

  蘇軾看到王安石用「獨斷專任」來讚美神宗,就借考試進士策問的機會,對王安石進行譏諷。王安石大怒,蘇軾被免職,王安石還讓自己的親戚兼隨從謝景溫彈劾蘇軾,說他護送父親的棺木回四川時,曾濫用政府的衛兵,買家具、陶瓷,甚至販賣私鹽謀利。

  朝廷派了官員到蘇軾途經的省份,向船夫、士兵收集資料,結果卻一無所獲。

  按作官的成績考核,蘇軾應該可以擔任太守職務,皇帝也想如此,可皇帝的想法受到王安石和謝景溫的反對,他們希望派蘇軾去邊遠城市作判官,最後,皇帝決定派蘇軾到麗都杭州作判官。這算是一種折衷,官職雖然是小,可畢竟杭州是個不錯的城市。

  蘇軾正要離京,京城裡發生了暴亂。朝廷從前一年的冬天開始實行保甲法,因為士兵們在京城附近的村裡練兵,村民們懷疑政府會派他們也去前線打仗,加上朝廷又讓他們上交家中的軍備,如弓箭之類的,所以村民們就示威抗議。村莊裡一遍混亂,村民們甚至自己弄折手腕、割掉指頭,以逃避被徵兵。

  這次暴亂很快平息,蘇軾沒有改變自己的計劃,熙寧四年(1071年)七月,他帶領家人離開京師,到美麗的城市杭州去任職了。

  這裡有必要先講一下王安石變法的後事。熙寧六年(1073年),「聖山」華山發生土崩,皇帝驚慌失措——因為所有的皇帝都認為自己稱皇是上天的旨意,所以他們都迷信,自然界中發生的一切,他們都會聯想到這是上天在給他們發佈某種信息——於是搬到另一座宮殿居住,同時改吃粗陋的食糧,以示尊敬上蒼。碰巧,熙寧六年(1073年)夏天到熙寧七年(1074年)春天久旱不雨。這令皇帝十分擔心,又不知如何是好,於是,他去問王安石,王安石說:「水災、旱災都是天災,最賢明的君王當政時的堯舜時代也有水旱災害,不必擔心,我們只要繼續行善政就行了。」

  「我怕的就是這一點,」皇帝憂慮地說,「怕我們行的不是善政。我聽到不少人埋怨新政中的商稅法規,連太后和皇后,甚至也聽到不少這些議論。」

  當時另一位大臣馮京也在場,他插話道:「我也聽說了。」

  王安石說:「馮京聽到怨言,是因為不滿的人都湧在他身邊吧,我怎麼一句這類的話也沒聽到呢。」

  皇上沒有再說什麼,不過心裡肯定是無法平靜的。

  此刻一個職位卑小的官員出場了,他在這次變動中擔任了重任,他就是畫災民圖的「安上門」小吏鄭俠。鄭俠畫了一卷災民拴著鐵鍊砍樹、賺錢還公債的畫軸,還附了一張短箋,一齊獻給皇帝。

  短箋上寫道:「竊聞南征北伐者,皆以其勝捷之勢,山川之形,為圖來獻。料無一個以天下之民質妻鬻子,斬桑壞舍,流離逃散,皇皇不給之狀,圖以上聞者。臣謹按安上門逐日所見,繪成一圖。百不及一,但經聖覽,亦可流涕。況乎千萬裡之外,有甚於此哉!陛下觀臣之圖,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斬臣宣德門外,以正欺君之罪。鄭俠上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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