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少年天子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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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柏年拭淚而泣,對白衣道人一拱雙手,慷慨陳詞:「我喬柏年自幼從學,豈不知禮義廉恥!韃虜入關南下,滅我之國,毀我之家,敗我之紀綱,夷我之祖宗,所謂妻子可殺,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孔子著《春秋》,要義在嚴夷夏之大防,漢族衣冠,豈能就此沉淪終古?我早有誓言:不降志,不辱身,不滅胡氛死不休!「白衣道人滿面喜色,豎起拇指:「好!是英雄本色……那麼,方才你是……」喬柏年呵呵地笑了,說:「這就叫不見真佛不下拜!況且我早就疑心你不是尋常道人,正好借此機會弄它個水落石出,也試試你的膽量!你沒看見吧,我是拿刀背對著你脖子的!」 白衣道人笑道:「這還看不見?正因此,我才敢吐露實情呀!」兩人互相注視、打量片刻,一齊大笑。喬柏年把短刀往地下一摔,刀鋒"刷"地插進土裡,直吃到護手。白衣道人先是一驚,隨後連連喝采:「好力氣!好身手!」……喬柏年從襟懷裡掏出一個紅綾小包,很快打開,露出一顆兩寸見方的虎紐銀印,翻出印文,對老道說:「請看!」老道看罷,微微一笑,也從懷中掏出一個黃綾小包,拿一顆相同形狀的銀印,翻出印文。兩顆印並排挨在一起,一方印上刻著"大明永歷朝總兵官喬印",一方印上刻著"大明永歷朝總兵官朱印"。兩人相對大笑著收起了櫻喬柏年拱手向老道:「先生想必是一位宗室了?」 「正是。我祖乃賢甯侯。」 「失敬失敬。先生何不將三太子之事奏知朝廷?」白衣道人驀地變了臉色,劍眉緊皺,目光陰沉:「尊兄想必記得當年弘光朝之偽太子案……那太子十有八九是真,卻被弘光帝下入監獄,滿虜破了南都,太子便遭毒手……前車之鑒啊!況且,此間人馬勢頭,遠不及西南桂王,正名之事,還須待以時日。不過,有三太子在,何愁宏業不就!」是的,朱三太子是帥旗,是號召,可以招兵買馬,可以招降納叛,可以把永曆桂王的人、把鄭成功的人都拉過來!名正,這是一個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就是他喬柏年,輔佐朱三太子,將來便是皇親國舅、開國元戎,不是比效忠永歷朝更加名正言順嗎? 拿著永歷朝的印,使著永歷朝的錢糧,卻暗自經營著三太子的大業,這明明是吃裡扒外的不義行為,卻因了朱慈炤的"名正"而成為良臣智士的義舉!」名正」真可以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啊! 喬柏年立刻整頓衣裳,領眾人進屋去叩見三太子。屋裡哪有小道士的蹤影!大家慌了,你看我,我看你,幾個女人又要哭,忽聽一陣輕微的"嗒嗒"聲,眼見牆邊那躺櫃的蓋子不住地顫動。白衣道人歎了口氣,上去掀開櫃蓋,朱三太子"哇「地驚叫出聲,他正縮成一團,在櫃裡發抖呢。見是老道,總算放了心。幾個人把他扶出躺櫃,他才漸漸恢復常態。 喬柏年不敢遲疑,立刻走到小道士面前跪叩見禮,並口稱:「以往不知實情,多有冒犯,乞三太子殿下恕罪。」小道士一貫害怕喬柏年,此刻他心中尚有餘悸,慌忙扶起說:「呃,呃,快請起,快請起。」喬柏年走到夢姑面前,直挺挺地跪倒:「王妃娘娘,千萬恕臣無禮。臣枉讀詩書,空有見識,萬不及母親和賢妹的慧眼,能於風塵之中識真龍!」喬氏笑得合不攏嘴。夢姑又酸又苦的心裡略添了點甜味。 喬柏年又說:「敝處窄狹簡陋,實在委屈了諸位。我想自明日翻修,就後院蓋出中、東、西三套房,供娘娘們起居……我家賢妹,自然是要住中房的啦?」女人們喜出望外,小道士也很感激,夢姑的地位就在這不經意之中確立了。老道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分派住房、用具、錢糧的喬柏年,慢慢捋著長須,默默點頭:這真是個人才,也可能成為勁敵……必須細心謀劃、加意籠絡,即使做不到肝膽相照,也需要同舟共濟,好渡過重重難關……袁道姑一直沒有開口,此時突然說道:「日後居家過日子,這些大禮都免了吧!萬一露了破綻,大家都得送命!」老道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就是平常親友稱呼才好。」喬柏年笑道:「說的是。娘,你陪同女眷們進屋歇息,喝茶說話兒。道長、妹夫,請過我家書房敘談。」三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同時又是前明的一太子、兩總兵,互相謙讓著走出夢姑的小院,繞牆而行,進入喬柏年近些日子新蓋成的兩進雙院的磚瓦住宅裡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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