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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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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個意思。」呂之悅靜靜地說:「我一生只堪為賓為友,不能為奴。」岳樂不覺變了臉色,有心發作,覺得不妥;想要含糊過去,又覺此人才高氣傲,太不識相,有損他王爺的尊嚴。正躊躇間,不知從何方傳來"嗯嗯呀呀"的奇怪聲音,岳樂和呂之悅對視一下,亭外的侍從也東張西望,不等他們交換意見,那聲音猛地延長,」哇哇"地衝破沉寂,從草亭一側的深草樹叢中飛起。嬰兒的哭聲!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岳樂立刻快步走出草亭,呂之悅和侍從們隨他一起尋聲而去。草叢裡露出一個不大的木頭箱子,哭聲從裡面沖出來,尖銳而響亮,表示著不滿和傷心。 打開箱子,裡面竟是一對半歲左右的女嬰,膚色潔白,頭髮烏黑,哭得聲嘶力竭。呂之悅驚喜異常,搶上去把兩個女嬰抱有懷裡,用他的長袍大襟把她們包裹起來。因為兩個孩子各自只戴了一個繡著蓮葉荷花的紅肚兜,各人的左手上勒了一隻小小的綴著銀鈴鐺的銀鐲子。 呂之悅招呼侍從在石桌上鋪了座墊,把兩個嬰兒擺上。她們受到老人的安撫,已經不哭了,並肩躺在那裡,一模一樣的兩雙黑眼睛天真地打量著呂之悅,看得這位從未有過兒女的老人心裡發慌,又驚又愛,不知如何是好。 岳樂也走進草亭,讚歎道:「好一對孩子!父母竟忍心扔掉!看木箱上鑽了許多眼子透氣,倒是還想讓她們活下去。」一句話提醒了呂之悅,他連忙在嬰兒身上尋找,果然在紅肚兜的一角,翻出一張字跡潦草的紙條:「念上天好生之德,大慈大悲,求恩人收養這一雙無辜女嬰,免入虎狼鷹鷲之口。」呂之悅把紙條給岳樂看,興奮地說:「老夫一世無子,不料好運當頭,天送來一雙女兒!定是哪家女兒生得太多,溺死又不忍心,才出此策。好!好!老夫我謝過天地,謝過她倆的父母!「他站在女嬰身邊,向天地和四方深深作揖。 岳樂也為這奇遇高興:「笑翁,這真是天賜福分啊!把這一對姐妹花帶回江南,嫂夫人也要笑逐顏開了。」呂之悅笑道:「她呀,要把大牙都笑掉!」隨後,他趕忙抱起孩子說:「王爺,下山吧,兩個娃娃怕是餓了。」岳樂打趣道:「才做爹爹,就冷暖連心啦?這也是兩個娃娃的造化,遇上你這好心人……好,下山吧。」侍從們小心地抱著兩個嬰兒,簇擁著王爺和呂之悅慢慢下山。途中,岳樂突然壓低聲音對呂之悅耳語道:「笑翁,兩個嬰兒你先抱走,回京以後悄悄送一個給我,好不好?」呂之悅吃了一驚,短短半個時辰不到,他好象已對這兩個女嬰產生了父愛而難以割捨了,他問;"為什麼?」岳樂有幾分為難地小聲說:「家家都有自己難念的經,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笑翁,我重重謝你。」呂之悅沉吟著:「這個嘛……」 「笑翁,就當是老友之請吧,不肯幫忙嗎?」呂之悅只得點點頭,心下很是沮喪。岳樂非常高興,說話聲音又大了:「本月中,下嫁外藩的公主就要還朝,理藩院和宗人府都要忙個不可開交。你我明天就回京。」 「也好!」呂之悅回答得無精打采。 「還有,尋訪陸文康的事,還求笑翁多多指教,回京後從速辦理……」一行人走下山去,情況相當奇怪:侍從威嚴,一路打道,吆喝行人回避;主人卻青衣小帽,看不出身分;眾多人役中又摻雜著兩個嬰兒,不時用響亮的哭聲替主人的談笑伴奏……幾天後,在極其隱秘的情況下,呂之悅把兩個女嬰中的一個送給安郡王。兩人在密屋中商談了幾條協定。岳樂要求:呂之悅絕不向任何人透露真情;將來的任何時候,呂之悅名下的女兒永不進京。呂之悅要求:保存兩個孩子的肚兜和手鐲,為將來孩子尋找親母留下證據。他們給這姐妹倆取名時,推敲了很久。因兩個孩子肌膚雪白瑩潔,便一個取名冰月,一個取名瑩川。不久,呂之悅就帶著瑩川南下回故鄉去了。 岳樂尋找陸健費了不少心力,沒有得到下落,他便派專人往浙江仁和去等候了。但陸健並未離開直隸。受傅大學士夫人之托去尋找陸健的柳同春,帶回了陸健給傅大學士夫婦的一封信,對邀他進京的意思表示感激,但堅決地謝絕了,信中有這樣幾句話:「……某昔日之施,君今日之報,前後之事既奇,彼此之心交荊自茲以往,君為熙朝重臣,某為山林逸士,兩無所憾,不復相見也……」傅以漸夫婦看後,歎惋不置,連著好幾天都在議論。傅以漸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惆悵,素雲更是忽忽如有所失,很長時間,心裡都不平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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