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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在他的以人物為中心的記敘當中,平民的位置得以抬升,得以重視。在此之前,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貧苦平民,是所謂的「卑賤之人」,在哪一部文獻當中都是沒有得到如此抬舉的。布衣的孔子、傭耕的陳涉,有了與各代諸侯王同等的地位;看守城門的侯嬴、市中賣肉的朱亥、四處漂泊的遊俠,不再是世俗意義上的下層小人,而是各具特色、性格鮮明的同樣有喜有悲、會哭會笑的得到歷史承認的人!

  司馬遷把真正意義上的歷史奉獻給了我們,在他看來,歷史就是歷史,歷史就應當是公正的、不存在什麼偏見的,歷史是任何權貴、何種勢力都無可更改的。基於此,他還歷史以本來面目,「不虛美,不隱惡」,客觀地評價歷史事件,不囿于傳統觀念。項羽——西漢開國皇帝劉邦的手下敗將,兵敗垓下,自刎烏江,一向是漢朝統治者譏笑的對象,司馬遷卻將他列入了本紀,位在漢高祖劉邦之前、秦始皇贏政之後,與這兩位皇帝鼎立爭雄,這也是古時任何一位學者做不來的,何況司馬遷著書之時,正是西漢興盛之期,如此大逆不道,頌揚漢朝敗將,豈不是不要命了?

  司馬遷不怕,他已經經歷了比死還厲害的刑罰,難道還怕死嗎?他不爭名、不爭利,只求還歷史以真實,現實中的弱肉強食、恃強淩弱,也見得多、聽得多了,他可不想將他筆下的歷史人物貫以現實的污穢,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不以成敗論英雄,不以貴賤評古人。項羽敗了,但他在推翻秦王朝的戰爭中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項羽死了,但他的沖天豪氣、他的淩雲壯志永存,項羽雖敗猶榮,項羽雖死猶生,在司馬遷心中,他雖然魯莽,但仍不失為一個大英雄,而司馬遷對英雄人物,一向是崇拜之至的。相比之下,對於西漢的建立者劉邦,司馬遷言辭之間,早對其人品流露出鄙視之意,這個好酒色的無賴,上不孝、下不親,為了當皇帝、得天下,父親、兒子、妻子、部下的性命安危可以一概不管,卻偏偏騙得了那麼多良將的信任,得到那麼多將才的輔助,虛偽的面孔掩飾著他的言行,他成功了,成功之後的他,歹毒之心表現得更為明顯,誅殺功臣,血流成河!陰險殘忍,比那秦始皇又差得了幾分?對於這樣一個政治流氓,司馬遷是沒有一丁點好感的,即使身為漢朝的臣子,他也不願棄了真理去替漢高祖的行為粉飾。這在當時,是要冒很大的危險的,也就只有他,才敢如此大膽地對漢武帝的祖父大加評論,才敢蔑視權貴,讓真實在作品中任意馳騁!

  對於陳勝、吳廣的起義,司馬遷的態度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陳勝、吳廣起義,曇花一現,然而就是這「一現」的瞬間,點燃了秦末農民起義的熊熊火焰,所謂「天下之端,自涉發難。」司馬遷不看陳勝吳廣的出身,不看陳勝吳廣的財力,他只看到了陳勝吳廣起義最關鍵的一點——「一夫作難而七廟墮」,他給了陳勝、吳廣應有的歷史地位,把他們列入「三十世家」,與歷代諸侯王平分秋色。在等級制度森嚴的封建社會,肯定農民起義的作用,抬高農民起義領袖的地位,無異於與統治階級公開對抗,於是這就成了後來各封建政權、封建思想的衛道者們攻擊司馬遷的一大藉口,同時,這也是今天我們大力讚揚司馬遷的原因之一。

  3000年的歷史畫面,是多麼龐大;3000年的歷史脈絡,是多麼複雜,3000年的歷史,叫人如何把握?然而司馬遷成功了!他不僅把握住了,而且把握得極好。在龐大的歷史畫卷上,在複雜的歷史脈絡面前,他就像一位能工巧匠,不慌不忙地取捨著、權衡著,最後留給我們的,是一部剪裁得當、詳略有法的精典名篇。這名篇包羅萬象,政治、經濟、文化自然不必說了,我們再來看看篇中的天文、地理、醫學等各方面的知識。

  首先來看看天文學。司馬遷身為史官,是有很深的天文學修養的,史官掌管天文星曆的職責使他在這方面很有研究,以至於後來被漢武帝委以重任,主持《太初曆》的制訂工作。《史記》之中記載了司馬遷天文思想的,主要集中在《曆書》和《天官書》中。

  其中《曆書》是我國最早的曆法發展史,司馬遷在此書中詳細地敘述了曆法的產生、發展的過程,有些雖然是根據傳說來推定的,但也都與我國其他古籍中的記載相符,他有關曆法的敘述,在許多古籍中都可以得到旁證,這不能不說明司馬遷是本著極大認真的態度來敘說歷史的。為了得到最確切的說法,他不知查閱了多少資料、收集了多少傳聞。從最遠古時期的物候曆(以動植物的生理變化為參照物的曆法),到西漢時他親自參與制訂的《太初曆》,在他的《曆書》中都有詳盡的記載,司馬遷盡可能地把歷史留下來的一切,把他能收集、整理出來的一切,經過細心剪裁之後虔誠地奉獻給他的讀者。

  《天官書》中,司馬遷充分發揮他的想像,把枯燥的星象變得十分有趣起來。原來觀測星象,是根據北斗、四象、二十八宿的星官體系,觀測起來費勁,記憶起來拗口,許多人因此對它敬而遠之。司馬遷不僅完善了這一星官體系,把它發展成為五宮二十八宿,更重要的,是他開創了一種絕妙的給星官命名的方法。

  他把各星官想像成同地上的人一樣有生命、有血肉、有喜怒哀樂,並且賦予他們各自不同的職責,這個掌管北宮,那個把持西宮,這個是將,那個是王,這個是車,那個是馬,如此等等,司馬遷幾乎把整個地面社會照搬到了星空,讀《天官書》,猶如觀一幅社會畫卷,人們在輕輕鬆松的氣氛中,就可以受到深妙的天文知識的薰陶,這不能不說是司馬遷對中國文化的一大貢獻。這種給星象命名的方法,中國人沿用了100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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