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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燕國地方二千里,兵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趙國地方二千餘裡,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年。韓國地方九百餘裡,帶甲數十萬,然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出於韓。魏國南有鴻溝(今河南之滎陽縣),東有淮水(今河南、安徽之淮水)、穎水(今河南穎水)、沂水(今山東沂水),西有長城(今河南滎陽、鄭州西到密縣一帶),北有黃河,版圖雖小,但卻地處中原交通要道,人煙稠密,繁榮發達。老實說,這些國家倘單槍匹馬地敵秦,自然勢單力薄,難以取勝,但六國合縱,並力西向,牧馬賊喉嚨再粗,胃口再大,必食而不得下嚥矣!趁熱打鐵,屈原又分析了洹水之盟迅速解體的原因。

  屈原的一席話或慷慨激昂,或娓娓道來,或情真意切,說得那齊宣王連連頷首,嘖嘖稱是,心悅誠服。在場的齊廷文武,俱皆佩服屈原對天下形勢瞭解的是那樣透徹,稱讚他的雄辯才能和剛毅正直的品格,最後君臣一致同意訂立齊楚聯盟,並表示願與楚一同團結韓、趙、魏、燕等國,共同抗擊秦國。屈原使齊之所以能夠馬到成功,除了他自身的辯才,也有公孫衍的鼎力相助之功。

  公元前318年春,懷王派使臣分別去請齊、魏、韓、趙、燕五國的君臣來楚之郢都會盟。楚是發起人,又是東道主,五國共推懷王為縱約長①,主持這次會盟。會盟開始,懷王昂首先登盟壇,齊、魏、趙、燕、韓依次曆階而上,各就各位。懷王對五國君臣說:「六國系山東之大國,皆為王爵,地廣人眾,實力雄厚。秦乃牧馬賊夫,憑藉咸陽要塞,不斷發兵東進,侵吞各國領土。保國不如安民,安民不如擇交,向暴秦割地求和,最終還是戰禍臨頭,國家危亡。今日請諸王來郢,就是要結為兄弟,刑牲歃血,誓於神明:秦攻一國,其他五國俱皆出兵援救。有違盟約者,五國共討之!六國聯合起來,以戰止戰,合縱抗秦,秦定然不敢再出兵東犯。」

  ①亦稱盟長。

  五國的國王聽後,心情振奮,齊聲贊同。於是屈原捧盤,恭請六國君王依次歃血,拜告天地及六國祖宗。之後,屈原將事先寫好的盟約分發給各國,請六國君臣赴宴。

  第一五章 鄭袖弄權 碧霞進京

  通過日益頻繁的接觸與交往,鄭袖愈來愈清楚地意識到,欲征服佔有屈原,並不像自己先前想像的那麼易如反掌。每次相見,他既熱情洋溢,又彬彬有禮,總跟自己保持著相當的距離,從不肯越雷池一步。雖說男人如貓,貓無不吃腥,但鄭袖卻不敢像對待一般男人那樣對待屈原。她曾這樣分析過:屈原正當青春年少,遠離妻室,熱血奔湧,激情澎湃,這熱血與激情必匯作無法抑制的衝動,懷有這種衝動的人和獸,猶似餒虎,正饑腸轆轆,見了獵物,豈有不捕而食之之理!而且屈原是位學問淵博的美男子,他的感情較常人不知要豐富多少倍。基於這種分析和認識,鄭袖也曾試圖按照常理,用征服一般男人的方法來征服屈原,諸如輕薄,戲謔,賣弄風騷,暴露女人身上的某些要害部位等等,非但無效,反而惹他反感,招其鄙薄,致使其一度避而不見。

  鄭袖素來十分自信,她不是那種一遇困難和挫折便心灰意冷,自暴自棄的女人,她既剛烈,又柔韌,有一股子拗勁和執著精神,凡她要走的路,要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且欲征服佔有屈原,固然亦有肉體和精神上的迫切需求,但更主要的還是把他當成一種工具,一種武器,借助於他的力量達到廢嫡立庶的目的,最終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子蘭繼承王位,以保自己終生左右荊楚。為了達到這最終目的,鄭袖能大能小,能伸能屈,能剛能柔,不斷地改換鬥爭策略和方法。自從在屈原面前碰了軟釘子,鄭袖即刻改弦易轍,每見屈原,既莊重矜持,又落落大方,既自尊、自愛、自重,又十分尊重愛戴對方。根據知識分子愛虛榮的特徵,她常誇屈原的知識學問、品德節操,對他的詩賦文章更是讚不絕口。

  當然,這些並非全是虛情假意的恭維,而在很大程度上是真情實感的流露,也是屈原應得的當之無愧的評價。大凡舞文弄墨者多重感情,鄭袖對屈原很是關懷體貼,每有所贈,她親自去送顯得輕薄,便讓子蘭代轉,弟子孝敬老師,乃是情理中的事,不顯山,不露水,自然得體,而且所贈之物多是屈原之所必需,如一本好書,一盒高級滋補品之類。冰冷的鋼鐵,尚可在高溫下熔化,更何況是血肉之軀呢?誰也無法否認,鄭袖確系才智過人之女中豪傑,惺惺惜惺惺,這是屈原與鄭袖之間的感情得以溝通的橋樑,而且這種溝通猶似巨石從陡峭的高山上滾下,有很大的衝擊力量和慣性。共同的志趣和愛好,常常是彼此聯繫的紐帶,為了達到征服佔有屈原的目的,鄭袖也在學寫詩賦和文章,她常將自己的作品讓子蘭帶到橘園去請屈原批閱。

  鄭袖畢竟是個聰明透靈的人,雖是初學,但卻每每立意新穎,構思別致,行文不俗,令屈原嘖嘖稱讚。因鄭袖本人能歌善舞,尤其是那長袖細腰舞,更跳得精妙絕倫,飄若天仙,懷王才賜以「鄭袖」之雅號,故楚廷之歌舞,由南後親自主持操縱。自從屈原進京以來,特別是自鄭袖鍾情屈原,對屈原滿懷希望以來,便常常請屈原為其寫歌編舞。歌舞的稿本既成,交與鄭袖,鄭袖便組織排練,並充當現今之導演。每當排練將成,鄭袖必請屈原親臨現場指導。遇有重大演出,如祭天、祭祖,歡迎別國諸侯或使臣等,鄭袖還粉墨登場主演。導演也罷,主演也好,屈原由衷地讚賞鄭袖對自己的創作意圖理解得是那麼準確深刻,對自己的作品內容表現得是那樣形象逼真,惟妙惟肖,淋漓盡致。他佩服鄭袖的藝術天賦,感激她的再創造,將自己的作品形象化,立體化,搬上了舞臺,傳播給了更多的觀眾,特別是那些目不識丁的人。好比今天的編劇與導演、主演之間,少不了要常聚首,多研究,在討論作品、切磋技藝的同時,自然也談些家長里短。

  人是有感情的高級動物,鄭袖與屈原,有著共同的藝術氣質,彼此傾慕日久,這樣密切往來,促膝傾腸,久而久之,豈不要鬧出什麼笑話來!這正是關心愛戴屈原的人們所擔憂的,也是鄭袖所苦惱的。人們之所以擔憂,是怕屈原萬一失念,有了話柄,不僅身敗名裂,而且必將腦袋搬家。鄭袖之所以苦惱,是因為無論她施展什麼手段,使出怎樣的解數——含蓄的,露骨的,公開的,隱蔽的,屈原總是若即若離,不肯就範。鄭袖曾有過美妙的設想,只要屈原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匍匐於她的酥胸上,她便可將屈原玩於股掌之中,待時機成熟,于枕邊言及廢嫡立庶之事,則事無不偕。如今,屈原卻總這樣咫尺天涯,怎不令鄭袖惆悵若失呢?

  一日,鄭袖正獨自一人品茗消磨時光,此刻,她既心煩意亂,又百無聊賴,斜依於繡榻之上,以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盯著杯盞中帶著芳香的繚繞上升的熱茶蒸汽出神,她仿佛正在冥神凝思,又似乎早已魂魄出竅。突然,她的面前一亮,這亮光猶如閃電,轉瞬即逝,變成了熊熊燃燒的大火,騰騰烈焰之中有一個模糊的女人的形象,這模糊不清的形象不是別人,正是屈原的夫人昭碧霞。鄭袖不曾與昭碧霞相識,是在一次交談中向屈原詢問過,屈原毫無戒備,坦誠相告,並不自覺地流露出對妻子的摯愛之情。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從此鄭袖常於嫉恨和無聊中想見昭碧霞的光輝形象。

  自然,這騰騰烈焰中的模糊女人亦是轉瞬即逝,然而正是這一閃現,卻使鄭袖斷然判定:屈原之所以總跟自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正是因為他堅如磐石似的愛著自己的妻子昭碧霞。鄭袖一向十分自負,她堅信自己的判斷準確無誤。雖系女流之輩,鄭袖辦事卻異常果斷,頗有雷厲風行的將帥風度,既找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她便毫不猶豫地派心腹內侍谷松風裝扮成一名化緣的小道,前往樂平裡察訪昭碧霞的道德品質,目睹昭碧霞的容貌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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