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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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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五角楓、菠蘿樹、野海棠等,在蒼松翠柏中透出片片紅葉,似錦繡絹織;山崖上的黃花菜、百合歡、野葡萄、南蛇藤等,金燦燦,紅豔豔,果累累,大自然的賞賜使人感到生活的充實。而每當嚴冬到來之時,那銀裝素裹的泰山,又呈現一派壯麗的奇觀——殿宇在陽光下放射出絢麗奪目的異彩,猶如龍宮洞府;樹叢上結滿了毛絨絨的冰掛,像株株巨大的白珊瑚;那傲然挺立的松柏更顯露出了泰山的風骨……同行的宋玉、昭漢等人苦苦哀求,在泰山逗留幾日,登山覽勝,賞岱頂奇觀——旭日東昇,雲海玉盤,晚霞夕照,黃河金帶,碧霞寶光。屈原雖說官為左徒,但卻正當青春氣盛,且又知識淵博,滿腹經綸,豈有不思遊若渴之理!但今番出使,重任在身,合縱六國需早日訂盟,故幾經猶豫之後,還是毅然拒絕了弟子們的請求,過泰山之麓而不登,迅速向齊國奔去。 繞過泰山,便是齊國邊境了。齊國是周王朝分封下的一個東方諸侯大國,它經歷了西周、春秋和戰國三個主要歷史階段,臨淄(今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是它的都城。齊國的始祖是姜尚,其祖先曾在呂地(今河南南陽)為官,以封地為氏,故又稱呂尚。姜尚是商周之際姜族的首領,周文王求賢遇見了他,尊其為師尚父。姜尚曾是文王祖父生前日夜盼望的人,遂又稱之太公望,歷史上便稱其為姜太公。武王伐紂時,姜尚為軍師,為周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周滅商之後,便把他封于齊。 西周時期,齊首先兼併了周圍的小國,國力開始逐步強盛起來。公元前678年,桓公稱霸,挾周室以令諸侯,被推為五霸之首。公元前567年,靈公滅萊,國土擴大至東海,成為佔有整個山東北部地區的強國。戰國時代,齊國更加強盛,臨淄是列國中最為繁華的名都。公元前481年,田常殺齊簡公,立簡公弟驁為平公,從此以後,田氏控制了齊國的政權。公元前386年,周承認田齊為諸侯,田和改本年為元年。對於這次出使,屈原滿懷信心,因為新立的齊宣王①是位肯於納諫,勇於改過的明君,這裡有一段妙趣橫生的故事: ①一說齊湣王。 宣王初執位,自恃其強,沉溺於酒色,在城內築雪宮,以備宴樂;在城外圈民田為苑囿,以備狩獵。一日,宣王宴于雪宮,盛陳女樂。忽有一婦人,其醜無比——寬額深目,高鼻結喉,駝背肥頸,長指大足,發若秋草,皮膚如漆,身穿破衣,匆匆而來,聲言「欲見大王」。武士見了,無不竊笑,舉戈阻止曰:「醜婦何人,敢見大王!」醜婦回答說:「吾乃齊之無鹽人也,複姓鐘離,名春,年四十餘,擇嫁不得。聞大王游宴離宮,特來求見,願入後宮,以備灑掃。」左右聞聽,無不掩口而笑,忙奏知宣王。宣王召入,問曰:「朕宮中嬪妃如雲,爾貌醜不容於鄉里,豈能宮中伴千乘之君!莫非有異能乎?」鐘離春對曰:「妾無異能,擅隱語之術耳。」宣王厲色曰:「汝試發隱語,為朕度之,若言不中用,即當斬首!」鐘離春奉命,揚目,炫齒,舉手再四,拊膝而呼曰:「殆哉,殆哉!」 宣王不解其意,問於群臣,群臣面面相覷,俱莫能對。宣王命鐘離春明言,鐘離春施禮曰:「大王赦妾之死,妾方敢言。」宣王宣佈:「赦爾無罪。」鐘離春從容答道:「妾揚目者,代王視烽火之變;炫齒者,代王懲拒諫之口;舉手者,代王揮讒佞之臣;拊膝者,代王拆遊宴之台。」宣王聞聽大怒:「村婦荒謬之言,寡人焉有此四失也!」喝令斬之。鐘離春泰然自若地說:「乞申明大王之四失,然後就刑。妾聞秦用商鞅,國以富強,不日出兵函谷關,齊必首受其患,大王內無良將,邊備弛懈,故妾為大王揚目而視之。妾聞『君有諍臣,不亡其國;家有諍子,不亡其家』。大王內沉于聲色,外荒于國政,忠諫之士,拒而不訥,妾所以炫齒為大王受諫也。王驩之徒,阿諛取容,蔽賢竊位;騶衍之輩,迂談闊論,虛而無實,大王信用之,妾恐其有誤社稷,故舉手為王揮之。王大興土木,築宮囿,建台池,殫盡民力,虛耗國賦,所以拊膝為王拆之。大王四失,危若累卵,而偷目前之安,不顧異日之患。妾冒死進言,倘蒙采聽,雖死何恨!」宣王歎曰:「倘無鐘離氏之言,寡人不得聞其過也!」立即罷宴,以車載鐘離春歸宮,立為正後,號無鹽君。重振稷下學宮,廣招天下賢士,疏遠嬖佞,以田嬰為相國,以鄒人孟軻為上賓,齊國漸治。 屈原的堂堂儀錶,屈原的聰慧天賦,屈原的淵博知識,屈原的道德文章,屈原的能言善辯,屈原主持下楚之變法改革,早已在諸侯各國傳播得沸沸揚揚,有的崇敬,有的欽羨,有的畏懼,有的嫉恨,齊宣王則崇拜得無以復加,聽說他將以懷王特使的身份來齊合縱,提前旬日籌備接待。屈原一行到達之日,宣王像不久前歡迎孟軻師徒那樣,率文武百官于王宮東門外廣場舉行歡迎儀式,旌旗獵獵,鼓樂喧天,文武兩列,躬身施禮,場面盛大隆重,氣氛熱烈肅穆。歡迎儀式之後是豐盛的國宴,既有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之豐,又有燈紅酒綠,觥籌交錯之歡,自然也難免拳令笑駡,醉態百出之狼狽。 齊宣王的相貌很有特點,給屈原一深刻印象和難以捉摸的感覺——他「過頤」,可以說是方面大耳,滿臉福相;也可以說是腦後見腮,不可往來,後有反骨。他「豕視」,像豬一樣看東西,表面上很糊塗似的,而實際上心中自有主張,很精明,交談中不時地偷看兩旁的東西。 長途跋涉,車駕勞頓,接風洗塵宴會之後,齊宣王安排屈原休息二日,第三天方在明堂正式接見並與之會談。「明堂」就是「明政教化之堂」,這是周初的建築。明堂多建于天子的首都,系天子之廟堂,只有祭祀、朝會諸侯、饗功、養老、教學、選士等意義重大的活動,才在這裡舉行。這是當時中國文化的重要表徵,具有崇高的意義和文化價值。臨淄之明堂系周武王東征時所建,這既是周天子尊嚴的象徵,亦是對齊祖姜尚之抬舉與肯定。屈原不過是楚之一介使臣,能於「明堂」接見並與之會談,這本身便是對他的推崇與尊重,在明堂會見諸侯使臣,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屈原以博古通今,明於治亂著稱于世,自然知禮之輕重,頗有受寵若驚之感。相互尊重,一片至誠,會談的氣氛也就友好熱烈而融洽,迅速達成了共識,齊楚聯盟應運而生。 會談由屈原唱主角,他充分發揮了自己嫻于辭令的才華與特長,講起話來有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有時似高山懸瀑,飛流直下,一瀉千里;有時像洪峰巨瀾,滾滾滔滔;有時如山間清泉,叮咚韻生。他論天下時勢,諸侯稱雄,強淩弱,暴淩寡,弱肉強食;他講強秦暴虐無道,侵地掠財,殺人如麻;他談東方六國合縱之必要,好比一隻手,張著五指,扇出去,毫無力量,只有握成拳頭,才能致敵於死地;他分析齊、楚兩國的有利因素,完全有條件、有能力成為合縱的核心,團結其餘四國,共敵強秦。 屈原正視秦國的強大,他說,秦地處西北,其境(佔有今之陝西及四川的大部分)關河險固,攻守自如。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獎勵發展農業生產,大力提倡勇武戰鬥精神,對政治經濟進行了巨大變革,使社會生產力得到了迅速增長。繼位的國君都能在孝公變法致強的基礎上繼續發展,迅速國富兵強,銳意擴充,有計劃、有步驟地向六國進攻,特別是對強大的楚、齊兩國,更是穩紮穩打,步步進逼,以圖鯨吞。 儘管如此,六國亦不必自卑,它們各自都有自己的優勢和實力,屈原一一進行了分析。 萬里長江推開攔路的群山,闖過曲折的三峽,奔騰著,咆哮著,一直流向東南的洞庭湖。它越來越雄偉了,是那樣的遼闊,那樣的莊嚴。它載負著船舶,灌溉著良田,貢獻出珍貴的水產。遠處起伏連綿的山崗深青翠綠,那兒有用不盡的竹木柴草,獵不完的飛禽猛獸。山和水之間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有山作屏障,有江作腰圍,好一個錦繡山河!這便是最先的荊楚。如今的楚國,有長江三峽之險,有江漢平原之富,先後兼併了長江和淮河流域的近七十個國家,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馬萬匹,粟支十年,是七國中版圖最大、軍備最強、人口最多的國家。 齊是東方第一大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物阜糧豐,綿長的海岸線可謂得天獨厚,提供了漁鹽之利。齊南有泰山,東有瑯琊(山名,在今山東省諸城市東南),西有清河,北有渤海,真乃四塞之國也。齊都臨淄,街道寬闊整齊,店鋪林立高聳,店內陳列,琳琅滿目,耀眼生輝,街頭攤販相銜如龍,叫買叫賣似潮。人煙稠密,大街小巷,人多如蟻,車輪相互碰撞,人們摩肩繼踵,衣襟相連可成帷幕,同時舉袖能遮藍天,揮灑熱汗則細雨濛濛。這些人俱都殷實而富,志高而揚,家家吹竿鼓瑟,戶戶擊築彈琴,處處鬥雞走狗,比比六博賜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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