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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三)強烈的批判精神

  從美政理想出發,詩人對於楚國統治集團的黑暗和腐朽進行了全面的批判。

  屈原首先將批判的矛頭指向了楚國的最高統治者楚懷王。楚懷王在最初即位時也曾雄心勃勃地想幹一番事業,他任用屈原起草憲令,改革朝政,使楚國一度出現過輝煌的氣象:懷王擔任六國合縱聯盟的總統帥,將強大的秦國遏制在函谷關以西,不敢向東進犯。

  但是楚懷王從本質上說不過是個剛愎自用、好大喜功的君王,在上官大夫等讒佞小人的包圍之下日益昏憒糊塗起來,聽認小人讒言,疏遠了屈原。屈原對懷王這種做法十分不滿:「約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張儀為破壞齊楚聯盟,到楚國來欺騙懷王說如楚國與齊絕交,秦國割讓商於之地六百里給楚國。這明明是個大騙局,然而昏憒平庸的懷王貪圖得地,不顧客卿陳軫的竭力反對,一意孤行,不僅立即派人與齊國絕交,而且委任張儀做楚國的令尹。當楚懷王派將軍隨張儀到秦受地時,張儀藉故拖延,愚蠢的懷王竟然第二次派人到齊國當廷辱駡齊王。張儀的騙局得逞之後懷王不是總結教訓,而是洩憤使氣,惱羞成怒一錯再錯,兩度發兵攻打秦國以報張儀欺騙之仇,兩次大敗,損兵折將,使楚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張儀第二次到楚國時,楚懷王將他囚禁起來,準備殺掉。

  然而又被鄭袖、靳尚的奸詐之詞所迷惑,竟然將張儀又放回秦國。足見懷王糊塗到了什麼程度!對此屈原進行大膽的指責:「善不由外來兮,名不可以虛作。孰無施而有報兮,孰不實而有獲。」

  詩人批評懷王、頃襄王不能識賢辨愚,忠奸不分而一味任用奸佞小人。父子二人「憎慍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忼慨。」造成楚國是非顛倒、美醜不分的混亂局面。蘇秦就曾當面指責懷王說:由於楚國大臣的阻撓,「謁者難得見如鬼,王難得見如天帝。」並說:懷王的大臣父兄,都以嫉賢妒能為本事,厚斂百姓、中飽私囊。屈原就是因為這些讒人包圍懷王,在懷王面前進讒言而使自己遭到疏遠的,所以屈原對懷王的忠奸不分的做法有更深切的感受:「賢不必用兮,忠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忠良賢臣不一定會被重用,相反倒因為他們正直忠心而被昏君迫害而死。

  詩人對懷王的荒淫無道也有所指斥。據《戰國策·楚策》記載張儀向楚懷王說鄭國一帶的女子美如天仙,楚懷王立即給他珠寶做活動之資。懷王宮廷生活也極其糜爛、奢侈,《荀子·天論》:「楚王后車千乘。」楚懷王十七年間的秦《詛楚文》中秦惠文王指責楚懷王「康回無道,淫失其亂,宣侈競從,變輸盟(束勺)」、「暴虐不辜,(井刂)戮孕婦」。結合史事來看,這些指責並非故意誇大之詞。對楚懷王這種荒淫的生活,詩人在他的作品中通過引證歷史上大量的例子告誡懷王貪圖安逸享樂最終必然身死國滅。

  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
  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家巷。
  羿淫遊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
  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
  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
  後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

  夏啟從天上偷來《九辯》、《九歌》大肆淫樂,全然不顧可能發生的災難,因而他的兒子武觀發動叛亂。後羿無節制地沉溺于遊樂打獵,寒浞就指使家臣逢蒙把後羿射死,霸佔了他的妻子。寒浞之子澆依仗自己強暴有力,放縱自己的情欲而不能節制,他的頭也掉了下來。夏桀違背常理,暴虐無道,最終被商湯滅亡。商紂王殘害忠良、荒淫無度,商朝的天下不能長久。屈原一再強調這些古代暴君因縱欲而亡國殺身的事實,就是要懷王以前車之覆為鑒,告誡懷王不要再一味地荒淫下去。對懷王的指責之意是十分明顯的。

  屈原在作品中也反復地批評了懷王的沒有主見、反復無常的行為。尤其是在對待齊國的外交政策上,時而與齊聯合,時而又與秦聯合,沒有長遠的眼光和計劃,隨意妄為,在重大的戰略性決策上優柔寡斷、反復變化。結果楚三番五次被秦國利用。在割據戰爭中,楚國逐漸勢弱地削,在抗秦的鬥爭中失去了與之抗衡的優勢,處於被動挨打的地步。對此屈原十分痛心:「餘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結果懷王本人也被秦國騙去囚禁,死于秦國,被天下人恥笑。

  屈原自任左徒以後,就與朝中的保守派貴族們形成了勢不兩立的矛盾。因為屈原堅持改革必定觸犯貴族大臣們的既得利益,他們把屈原視為敵人,千方百計地向懷王進讒陷害、污蔑屈原,使屈原振興楚國的理想無法實現,而且楚國在讒黨小人的控制下日益衰落。具有深遠政治眼光的屈原對此看得十分清楚: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
  羌內恕已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

  那些小人競相鑽營而貪得無厭,雖然已塞滿私囊,但仍不滿足,還到處搜刮。他們寬恕自己、算計小人,對忠貞的人常懷有嫉妒之心。

  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
  背繩墨以追曲兮,竟周容以為度。

  那些世俗之輩喜歡投機取巧,違背法度而改變措施。背棄正直之道,追求邪曲,苟合取容以爭寵求榮。

  詩人還譴責他們「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的卑鄙做法,指出他們結黨營私、朋比為奸、欺君誤國,走的是一條「幽昧以險隘」的道路。

  詩人對楚國統治集團的揭露和批判,不是因為他個人的利益受到損害,他被疏遠、遭受流放都算不了什麼,關鍵是他振興楚國的美政理想無法實現,他擔心的是楚國「皇輿敗績」、國家淪亡。因此屈原同保守派党人的對立實際上是光明與黑暗兩種前途的鬥爭,他的批判精神無疑是正義的、有進步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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