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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太宗把明朝比作一棵大樹,誰都明白,無論有多大力氣,決不會一斧子就把大樹砍倒,惟一的辦法,是從大樹兩旁一斧斧地砍下去,砍到一定程度,這棵大樹就會自己倒下。太宗用這個淺顯易懂的比喻,深刻地闡明了他的戰略思想,這就是要徐圖漸進,從加強自己和削弱敵人實力這兩個方面來逐步實現其政治目標。這是一個漫長而艱巨的過程。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艱苦的努力,而決不能圖省力氣,更不能圖僥倖。他正確地認識到,明朝這棵大樹不能很快倒下,「雖兵馬屢挫,城池屢失,而國勢屹然未傾」,其根本原因是「明初規模詳備」,基礎牢固【《清太宗實錄》,卷37,10頁。】,因此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歷史使命,不過是為建造一座堅固耐久的統治大廈而打下堅實的基礎。他不急躁,不輕進,始終把自己的腳步放得牢靠。他能經受困難的考驗,也能在松錦戰役的偉大勝利面前保持清醒而冷靜的頭腦,不被那些舉國的歡呼或來自各個方面的高聲讚頌,模糊了自己的根本目的。

  根據太宗的這一戰略思想,他幾次派大軍進關就容易理解了。清軍進關,大量掠奪財物和人口,有經濟的原因,但不能忽略政治方面更深刻的原因,這就是對明朝這棵「大樹」反復砍伐。天聰三年,太宗率大軍圍北京而不取;天聰八年,掠宣大,不攻北京;崇德元年,大軍緊緊貼近北京,不放一炮,只在四周攻掠;崇德三年,過北京而不觸動,卻深入腹地冀魯攻城略地。這些行動,不都形象地勾出了「伐大樹」的生動畫面嗎?太宗不同意馬上取北京,原因就在於他意識到「大樹」尚未達到「自撲」的程度。雖然取得了像松錦戰役這樣少有的勝利,他還是堅持伐大樹「先從兩旁砍削」的原則,繼續對明征伐,保持對它的強大的軍事和政治壓力,從根本上來動搖和瓦解明朝的根基。崇德七年(1642年)十月,太宗乘明軍在松錦遭重創,其實力被大大削弱的情況下,決定再派大軍進關。

  十四日,太宗命多羅饒余貝勒阿巴泰為奉命大將軍,與內大臣圖爾格統領八旗將士征明,還在清甯宮召見他們和出征的滿洲、蒙古、漢軍各固山額真、護軍統領,首先說明出兵伐明「非好為黷武窮兵」,只因明朝不願「修好」,才不得已而用兵。其實,這只是個藉口,作為出兵的理由是不能成立的,不管怎麼說,征明、滅明,是他既定的方針。同往次一樣,太宗還把他制定的紀律當眾重申,這些紀律包括「幾不」:入明境,遇老弱、閒散之人,不得妄殺,不俘虜他們,不奪其衣服,不離人妻子,不焚毀財物,不糟蹋糧穀。他提到,上次兵至山東時,為搶掠財物而嚴刑拷逼百姓,這次出征當以為戒,傳諭各旗知悉。他這麼反對搶掠,但又允許士兵一定要有所獲,不要空手而歸。不准搶掠,又讓士兵「有所俘獲」,這是個矛盾,也很難掌握界限。事實上,每次都不斷發生強搶及殘害當地百姓的事件。這也反映了清軍進關掠奪的性質。

  十五日,太宗親送出征將士,到郊外,又把昨天說的話重新叮囑一番。他還特別提到與關內農民起義軍聯合的可能性,說:「你們如遇『流寇』,要對他們說:你們都看到明朝政治紊亂,激而成變,我們來征,也正是為此。他還告誡出征將士要以和善的語言和態度對待他們,要嚴加管束士卒,不得誤殺他們,就是一二個人也不行,避免和他們結下怨仇。如果他們願意派使者來,你們就把他帶來,或者有書信,你們要給予轉達。」這是一項新策略,表明太宗要利用農民軍的力量去推翻明朝的統治。畢竟宗旨目的不同,兩股力量無法粘合到一起。太宗囑咐完這些話,將一顆「奉命大將軍印」授給阿巴泰,放炮三聲起行。

  此次出征,有滿洲、蒙古、漢軍共十二旗,約六萬餘人,加上外藩蒙古兵一半,總兵力近十萬,分作左右兩翼前進。左翼於十一月五日從界嶺口(河北遷安與撫寧交界處)毀邊牆而入;右翼兵於十一月八日從雁門關的黃崖口(古北口西段)入長城。兩翼進關後,趨薊州,當地各鄉百姓都逃避山中。鎮守薊州總兵白騰蛟率所部兵馬與馬蘭峪總兵白廣恩率兵馬六千,同清兵遭遇,被擊敗,薊州陷落。為了防備清兵再次入關,明朝在軍事上曾作了較為嚴密的部署:並設關內外兩督,在昌平、保定設二督,還設了寧遠、永平、順天、保定、密雲、天津六巡撫及甯遠、山海、中協、西協、昌平、通州、天津、保定八總兵。可以說,星羅棋佈,無地不防。但事權不一,無統一號令。當清兵入關警報傳來,急令徵調援兵時,而清兵已克薊州,經北京,分道南下。

  兩個月來,清兵連克霸州、河間、永清、衡水,轉攻山東,下武城、臨清諸城鎮,直抵兗州,魯王朱以派被俘自殺【《國榷》,卷98;《明崇禎實錄》,卷15,17頁。】,樂陵王朱宏治、陽信王朱宏福、東原王朱衣遠、安丘王、滋陽王等眾王及管理府事宗室等約千人都被俘斬首。從兗州分兵:一部去山東萊州、登州,直抵寧海州和海州;一部渡黃河,於崇德八年(1643年)三月初,回到莒州(山東莒縣)、沂州(山東臨沂)。自去冬入邊數月以來,兵不解甲,馬不釋鞍,已是馬疲人乏。現正趕上春季來臨,到處春草青青,清軍就在這裡解鞍縱牧,從容休息了一個月。到四月,分兵兩翼:左翼沿青州府(山東益都)、德州、滄州(河北滄縣)、天津衛,從北京城南過三河縣,曆三個月抵密雲。右翼出東昌府(山東聊城),進入河北,沿太行山之東,經廣平府(永年)、彰德府(河南安陽)、真定府,達北京以北,也幾乎同時抵密雲,與左翼會合。大軍從密雲出發,攻牆子嶺,於五月一日,前軍斬關而出,到二十二日,後軍陸續出口,全部安然東歸。

  阿濟格率軍進關,來去達八個多月,共攻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個縣、八十八座城鎮,擊敗明軍三十九處。獲黃金一萬二千二百五十兩、白銀二百二十萬五千二百七十兩、珍珠四千四百四十兩、各色緞共五萬二千二百三十匹、緞衣與裘衣一萬三千八百四十領、貂狐豹虎等皮五百余張;俘獲人口三十六萬九千人,駝、馬、騾、牛、驢、羊共三十二萬一千餘頭【《清太宗實錄》,卷64,24頁。】。至於兵士及王貝勒將官私帶的家丁所掠取的金銀財物,尚未計在內,都變成了個人的財富。掠取的這些財物,一大部分交公,一部分分賞出征的有功將士。阿濟格得到了最高數額的獎賞,他一人就分得了一萬兩白銀!

  清兵進關,一次就獲取如此巨量的財物,實屬驚人。根本原因是明朝將吏極為腐敗,不但不抵抗,還放縱清軍任意掠奪。清軍入關兩個月時,明兵部調集了大批援軍,達三十九萬五千人,但「援師曾無一矢相加」。清軍佔領臨清,明將卻遠遠移營到威縣。清軍攻河間時,明援兵卻旁走山西,而且沿途大肆掠搶百姓,「所過一空」。清軍已到青州、兗州一帶,薊遼總督趙光忭卻駐軍於千里以外的良鄉,按兵不動,「逍遙於無奴(指清軍)之地」。清軍看透明將吏「全無戰意」,才放心大膽地隨心所欲行動,「如在無人之境」,遲遲「遷延不去」【李永茂:《邢襄題稿》,中華書局,1958年版。】

  近十萬清軍在莒州牧馬一個月,如在國中,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清軍北返時,車駝綿延三百餘裡,渡盧溝橋,歷時幾天尚未過完。時明將劉澤清、唐通、周遇吉、黃得功等勁兵猛將都集中在通州。督師大學士周延儒,本是自告奮勇督師,卻不敢說一句堵擊的話,每天從早到晚閉城,不出一兵一卒,還編造「捷報」送給崇禎。等到清軍將出邊,唐通、白廣恩等人才合兵於密雲螺山進攻清軍,結果被殺得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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