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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太宗比他父親更深刻地看到了局勢的嚴重性和所處環境的險惡。他父親活著的時候,主要靠強悍的八旗兵東征西討來實現他的雄心壯志。但太宗認識到,單靠「以力服人」即軍事手段未必全部奏效,他要使「人心悅誠服」,除了必要的軍事征討,還要靠政策,從政治上、策略上解決問題。

  因此,他即位後,和諸貝勒大臣、漢官們深入地討論了後金、明朝、蒙古、朝鮮的形勢,聽取他們陳述的各種政見。天聰二年(1628年),八月,有一份佚名奏本,很有代表性,它深刻地分析了後金所面臨的形勢和任務,提出了解決問題的方針和政策。奏本從分析形勢入手,寫道:兵法說得好: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首先應當瞭解各個方面的「大勢大局」。那麼,南朝(指明朝)是什麼形勢呢?「西夷」(指蒙古)是什麼形勢?朝鮮是什麼形勢?我國又是什麼形勢呢?現在面臨的形勢如何?而將來的形勢又怎樣發展?如何行動才算得策?如何行動為失計?差之毫釐,謬以千里。這是「圖霸制勝」的一個關鍵問題。

  接著,奏本詳細分析了明朝內部的形勢,說:南朝已經歷了二百六七十年,它變得武弱文強,弊病叢生,上下欺騙,賄賂公行,到萬曆末年(明神宗在位四十八年),國家紀綱嚴重敗壞。先皇帝(指努爾哈赤)席捲遼河以東,已成破竹之勢,但舉足不前,中止征伐,這也是皇天有意保留明朝。萬曆之後,泰昌(明光宗)繼位才一個月,便傳給天啟(明熹宗),在位僅七年,如今崇禎(明毅宗)剛嗣位,此人賢否,還不得而知,而寧遠前線的軍事態勢也不大清楚。南朝用兵已久,財力枯竭,然而它以全國之力傾注於一隅之地,還是很充裕的。論野地浪戰,南朝則不如我國,而死守城池,我兵卻每每攻不下。因此,我國屢次進征,屢次不得長驅直入,令人憤恨不已。我以為時間未到,不能強求;機會來臨,不可失掉。我國對南朝的方針大計,惟有「講和與自固二策而已」。

  南朝君臣亦深知宋朝的教訓,但賄賂的積習難以消除,時間一久,它就會疏忽、懈怠,必然踏入不可挽回的頹勢之中。等待我國更加富足,兵力更加強大,那時再乘機進攻,破竹長驅,天下可以傳檄而定。這就是兵法上說的「卑驕利誘之術」。再有一策,我國努力修明政治,開墾土地,息兵養民,舉賢任才,不慕虛名,只求實力。這是最為要緊的一著,即「自固」的上策。況且南朝文官武將,季季更換,年年變遷,它的宰輔大臣迂腐而不知通權達變,其科、道官員不懂軍事而紙上談兵,以為邊官無功,統統罷官,雖「師老財匱」,卻頻頻催促進兵。那時,我國以逸待勞,以飽待饑,以一擊十。這實在是計出萬全之策啊!

  奏本還談到了對蒙古的政策,認為它「素無紀綱,無大志」,不過是貪圖小惠小利,只要「善為之撫馭可也」。談到朝鮮時,認為它僻處海隅,沒什麼財富,君臣之間,拘拘守禮。因此,後金可以與它交往,或先放置一邊為上策【以上原文見國立中央研究院輯:《明清史料》甲編首本第一本,48頁。】

  這道奏疏,洋洋數千言,議論滔滔,縱橫古今,把問題論述得十分明晰透徹。讀其文本,奏議者不僅熟知歷史典故,對明朝內情也了如指掌。雖為佚名之奏,也可斷定必出自漢官。歸納他的建議,這就是對明朝採取和談與自固二策;對蒙古不宜過多用兵,應取「撫馭」之策;對朝鮮亦取交往或置而不論。對這三方的政策和策略,以對明最為重要,關係到全域和後金的勝敗存亡。

  努爾哈赤時,對明朝只有軍事進攻,沒有進行和談,也沒有明確提出「自固」的問題。這個佚名的奏本,提出的「和談」,是一個策略,在和談的掩蓋下,爭取時間,在各個方面加強自己,鞏固在遼沈的根據地,迅速富國強兵,就是「自固」。同時,利用和談,裝出卑下的姿態,麻痹明朝,促使其內部不攻自亂。時機一到,便「破竹長驅」,天下可定。老謀深算的漢官範文程和寧完我、馬國柱也提出了類似的主張,他說:「伐明之策,宜先以書議和,俟彼不從,執以為辭,乘釁而入,可以得志。」【《清史稿》,卷3,「清太宗本紀」,39頁。】他和佚名奏本稍有不同的是,主張不能放棄軍事進攻,要邊談邊打,以攻為守。

  清太宗綜合各方面的意見,確定了和談的方針,並同時使用軍事力量,對明展開了積極地進攻。另方面,他採取各種措施,改進後金的政治和經濟狀況,將和談與自固結合起來,伴之以軍事進攻,以求實現其政治抱負,這可以說是太宗作出的方針大計。他在位十七年,始終堅定不移地堅持這一指導原則。到天聰九年,形勢的發展變得對後金十分有利,許多漢官紛紛倡言,力主直取燕京,但太宗不為所動。他說:「朕豈不願成大業,而專以游畋為樂耶?但圖大事,須相機順時而動,今察哈爾蒙古,皆新來歸附,降眾未及撫綏,人心未及安輯,城郭未及修繕,而輕於出師,其何以克成大業?」又說:「朕反復思維,將來我國既定之後,大兵一舉,彼明主若棄燕京而走,其追之乎?抑不追而竟攻京城,或攻之不克,即圍而守之乎?彼明主若欲請和,其許之乎?抑拒之乎?若我不許,而彼逼迫求和,更當何以處之?倘蒙天佑,克取燕京,其民人應作何安輯?我國貝勒等皆以貪得為心,應作何禁止?此朕之時為厪念者也。」他指令高鴻中、鮑承先、寧完我、範文程等討論,將結果報告給他【《清太宗實錄》,卷22,22~23頁。】。太宗作為一個政治家,善於摘取臣下的合理建議,同時又使自己站得更高些,看得更遠些,不管在什麼形勢下,都堅持自己的政治信念,這正是他獲得巨大成功的基本原因之一。

  二、無誠意的和談

  天命十一年(1626年)八月,努爾哈赤去世,各友好國家紛紛派使者前往瀋陽弔唁。十月,明朝甯遠巡撫袁崇煥也派都司傅有爵、田成及李喇嘛(即喇嘛鎦南木座)等三十四人來為努爾哈赤弔喪,並祝賀新君皇太極即位。這個舉動,多少令人感到意外。後金與明一直處於交戰狀態,雙方並無吊死問疾的交誼。原來,袁崇煥此舉卻別有打算。自從他守寧遠擊敗後金兵,深受朝廷信任,累次升遷。這時,朝廷廢除經略,把山海關內外的防務全數交給他負責。他一意要恢復關外失地,很想探聽後金的虛實。正好努爾哈赤去世、太宗即位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所以,他名為弔唁,實則是借機刺探後金內部軍政情報。太宗也有清醒的頭腦,他完全明白袁崇煥的意圖,便來個將計就計,對這些來客熱情地款待,處處表現大方,財用豐盛。

  這時,恰好大貝勒代善出征喀爾喀紮魯特部落凱旋歸來,太宗有意要讓明使觀看他的軍容之盛,邀請他們隨同他出迎十五裡,閱示勝利戰果,還賞給李喇嘛一峰駱駝,五匹馬、二十八隻羊。傅有爵一行在瀋陽住了將近一個月才走。臨走時,太宗派方吉納、溫塔石帶七個人隨明使去寧遠,回訪袁崇煥,獻上貂、參、銀兩等禮物,另有他的一封信,大意是:你停息干戈,遣李喇嘛等來弔喪,祝賀新君即位。我豈有他意,你既以禮來,我當以禮往,所以遣官向你致謝。關於兩國和好之事,我父汗往甯遠時,曾給你致書,要求將此信轉達給你們的皇帝,但至今未見答覆。你們如對這封信作出回答,想要兩國和好,我才考慮表示我的態度【《清太宗實錄》,卷1,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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