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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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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十字街口圍滿人群,連附近的茶樓酒肆樓上和屋頂都站滿了人。賣糕點、炊餅和山楂糖葫蘆的小販,將貨盤用繩子套在頸子上,穿梭在人群中推擠叫賣,吆喝聲為人群的喧嘩增加了另一種氣氛。 齊虹在離十字街口很遠的地方停了車,因為各種車輛早已將東西南北四條大街都堵得死死的。 齊虹帶著蒙武在人堆中擠,走到正對十字路口的一家布莊,裡面一個掌櫃模樣的老者迎了出來:「夫人也來看熱鬧?」 「樓上有空地方沒有?」 「有,有。」老者一口氣答應。 他們走上二樓一間收拾整潔的客室,這裡是專招待客戶談大批買賣的地方,今天正好便於他們欣賞。 老者帶了一個俏婢來伺侯,蒙武連忙說:「老丈不必客氣,等車子能通行了我們就走!」 「哦,那我得為兩位準備午餐了。」老者笑笑說,語氣相當幽默。 蒙武兩人忍不住跟著笑了。 老者下樓,蒙武和齊虹並肩看著樓下人堆。只見街中央有兩批人相對而坐,一邊是一百多個儒衣儒冠的儒生,一個個盤坐、低頭、垂眼,沉默不做一聲。另一批人較多,大約有兩三百個,他們或坐或立,有的人手上還拿著木棒和石頭,口中不斷叫駡,偶爾做出要衝過去揍人的樣子,其他的人又拉住勸解:「在齊國每個人都有表達心意的言論自由。」 這兩批人都拉著很多白布條,儒生那方面的白布條大都寫的是:「擁戴主上和後相國的和平政策!」 「不與秦國和平相處就是死路一條!」 「楚國不會為我們打仗!」 「激怒強秦是惹火上身!」 「要求主上及後相國維持三十年來的不變!」 「……」等等。 另一批拉著的白布條則是:「打倒後勝的縮頭烏龜政策!」 「不愛這塊土地的人沒資格說話!」 「只有拼命才能保命!」 「悽楚聯合,天下無敵!」 「秦是紙老虎,不足為懼!」 「殺掉齊奸後勝!趕走所有『非齊人』!」…… 「『非齊人』是什麼意思?他們要趕盡齊境內所有外地人?」蒙武不解地問齊虹。 「非齊人是個專設名詞,乃是指逃居齊國的魯國人,」齊虹笑了笑說:「魯滅于楚後,很多魯國貴族和知識分子不願受他們視為南蠻的楚國統治,紛紛逃到齊國定居,因為齊魯到底是同血源,言語風俗也完全一樣,楚人在這些方面,距離就很遠了!靜坐示威的儒生都是『非齊人』。」 「那為什麼又叫『非齊人』呢?既然什麼都相同,移居齊後,同樣為齊盡各種義務,應該算是齊人了!」 「因為這些居齊魯人念念不忘複國,雖然在朝中任官,或是在私家任教,或是經商致富,仍然以魯人自居,所以也就遭到本地人的排斥,為他們取了似通非通的『非齊人』這個名字。」 「這些『非齊人』占全齊人口多少?」 「大約十分之一還多點,只是,散居各地的各階層,影響力不小,尤其是齊軍中的將領和職業基幹,多全是這些『非齊人』。」 「齊王也放心?」一聽談到軍事,蒙武的興趣就來了。 「不是完全放心,但也無可奈何。齊國太平安樂幾十年,稍微苦一點的事都找不到人做,何況軍中這種平時勞累、戰時期命的差事!」 「那為什麼『非齊人』又肯做呢?」 「這些『非齊人』多半是貴族和將門之後,逃到齊國後,沒有根,當然經濟狀況不會好,又放不下身段做市井的事,除了做官任教,到軍中謀發展是唯一能走的路!」 「這種情形對我們有利!」蒙武自言自語地說。 正當他們談論這些的時候,耳聽樓下人聲忽然大嘩起來。他們再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兩批人馬竟已混戰起來。 那些人先用石頭攻擊這些儒生,儒生們先是低頭靜坐不理會,以不抵抗政策表示輕視,更激怒了那些人。 「×他奶奶的,讓他們死!」有人叫駡。 「打死這些'非齊豬'!」 很多人沖上去,石頭棍棒齊飛,打在這些儒生頭上,立刻有人倒下,血流滿地。 儒生看到不抵抗政策無效,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於是紛紛起立還擊,原來他們臀部下面坐得有刀劍。儒家講究習六藝,劍術亦是必修課程之一,這下對方人數雖多,卻轉為下風。 「啊,'非齊豬'早有打架準備,×他奶奶的,大家上!」示威中有人在大叫。 「齊人上來幫忙啊!不來幫忙就是齊奸!×他奶奶的!」有人怒吼。 「『非齊豬'殺人了!齊人快來幫忙啦!」又有人在拉觀眾。這時部分觀眾沖入街心參加了戰團,部分觀眾卻突然四散,口中狂吼著,就像被人激怒的野獸。 不知這些人哪來的武器及火種,突然刀矛棒棍和火把都出現了,他們瘋狂攻擊圍觀群眾,搶劫附近的店鋪,掀翻停在路邊的車子,攆走拖車的馬,將車子砸碎放火燒。 原是嘻笑看熱鬧的群眾,這下驚惶逃散,大的叫,小的哭,有人倒下也沒人扶一下,就踏著他的身上而過。 整整四條街響起一陣劈劈啪啪的上門板聲音,店起紛紛關門,攻擊者就用火燒,一時四處都是火光和濃煙。 「怎麼還不見城卒或衛兵來?臨淄是首都!」蒙武驚奇地問。 齊虹還未來得及答話,先前那位老者帶著幾個彪形大漢拿著兵器上來。老者對他們說:「你們負責保護夫人!」 齊虹看看蒙武,轉頭對老者說:「有蒙先生保護我,不需要他們,帶下去,不要防礙我和蒙先生談話!」 等老者和這些大漢去了以後,蒙武笑著對齊虹說:「向聞夫人武功深不可測,應該是你保護我。」 「同舟共渡,誰保護誰都是一樣。」齊虹小聲地說。 奇怪的是,說完話她臉上竟出現難得一見的羞澀,低下了頭。 蒙武心中一陣蕩漾,趕快將頭轉向窗外去。 「怎麼衛卒還未到?」蒙武感到納悶地說:「要是在秦國,剛發生打鬥,人早就被抓走了,那會造成如此野火燎原之勢。」 齊虹聞聲來看,似乎臨淄全城都在暴動一樣,連遠處也發現了怒吼打門聲和燒房子、燒車的火光。她歎口氣說:「城卒平日包娼包賭,吃喝玩樂,有事還要到處找人,沒有兩個時辰集合不攏。每次逢到這種場面,他們都是姍姍來遲。有人問過衛尉大夫和城尉大夫,他們說是讓雙方面兩敗俱傷,殘局比較好收拾,吃飽白米細面沒事幹,用打架來做消遣,那就讓他們打個痛快。」 正說話間,只聽陣陣悶雷似的車輪滾動聲,以及急如驟雨的馬蹄聲,由四城向市中心卷來。紅色的騎兵部隊,黃色的戰車隊,盔鮮甲明,旌旗在陽光下翻飛,看上去軍容不錯,但再仔細一看,用的兵器真如齊虹所說的三十多年前的舊傢伙,居然銅兵器居多。 這些部隊上陣殺敵,戰力如何,齊國已三十多年未經戰爭的考驗,所以無法知道,但對街頭鎮暴的確有他們一套。 他們先是用鐵甲重旗兵並轡齊鞍地向前後行,不留一點空隙,兩旁店門都已關上,暴亂群眾兩邊沒有逃路,見機早的由小巷溜走,練有武功的,翻牆爬屋逃走。一些反應遲鈍或是打殺搶劫變得瘋狂的暴徒,等發覺時已被逼到十字路中心點,然後戰車上來丟下一卷卷的刺絲將這些暴眾圈圍起來,再向圈內丟下大批削尖的竹釘。 暴眾的棒棍石塊對持著盾牌的重騎兵根本豈不了作用,在被包圍後,更是無計可施,沾不上騎兵的邊。 但這些被包圍的暴眾開始不理不睬,仍然在圈內混戰,根本分不出什麼齊人、『非齊人』。等到頭腦清醒後,他們又一致對外,辱駡那些騎兵。 「鄉親們,自己人不抓自己人,去鬥你們的'非齊豬'長官!」說這話的人擺明是『齊人』身份,立刻遭到圈內『非齊人』的攻擊和辱駡,其他的『齊人』又圍上來幫忙打『非齊人』。 打累了又停止下來一致對外,辱駡騎兵和戰車部隊。又有人在辱駡的時候表明了『非齊人』的身份,於是遭到『齊人』的踢打,『非齊人』上來幫忙,又惹起一場混戰。 這種混戰周而復始在圈內進行,騎兵就騎在馬上看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們渴了,身上水壺有水,餓了可以換班用餐。 圈內的人渴了餓了,打不動了,才發覺身上的傷口在痛在流血,才想起家人還等著他們買米下鍋,有的自怨自艾,有的甚至放聲哭了出來。 「還要看下去嗎?」齊虹笑著問。 「嗯,我想看個結果。」蒙武回答。 「這還要等幾個時辰,」齊虹用手比了比:「還是我們先走,讓我來告訴你結果,這種場面我見的多了。 「也好,」蒙武說:「結果如何?」 「等到這些人渴了,餓了,打累了,城卒會將刺網開幾個孔道,然後要他們排隊,一個一個走出來投降。」 「投降後怎麼處理?」 「送醫,交家人領回,有確切證據的也會判刑,但那是微乎其微。」 「難怪下次還會鬧事,在秦國要發生這種情形,鐵定會處死很多人!」蒙武歎口氣說。 「你有什麼感觸,如此這般歎氣?」齊虹以袖掩口而笑,雖然穿的是男裝,仍然脫不了女兒嬌態。 「為齊國歎,為秦國喜,假若齊國內部再這樣分裂內鬥下去,我敢保證可兵不血刃佔領齊國。」 齊虹垂首不語,神情黯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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