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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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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這是呂不韋第一次到雍地太后別宮。 他發現到別宮的建築和佈置,比咸陽內宮還要精緻豪華。太后喜愛的曲池流水、音樂回廊,以及她特別愛好的水晶琉璃和鑲嵌金玉的趙國式壁飾,遍佈各處庭園和室內。 這是她獨居的地方,她可以隨心所欲地佈置。嫪毐和她都是在趙國長大的,他們懷念趙國居室庭園的雅致精巧,看不起秦國建築佈置的粗鄙不文,雍地別宮因此用的、吃的、家具器皿,全都是趙式風格。進入此宮,有如一下進入到趙國王宮。 楚玉太后在便宮接見了呂不韋,她摒退了所有內侍和女官,只留下湘兒和繡兒伺候。 呂不韋目不轉睛地打量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歎,女人的青春真是易逝! 她今天穿著一件窄腰長裙宮袍,上身套著件精繡無袖小馬夾,雖然仍舊是冰肌玉膚,光豔照人,但她已不得不以脂粉來掩蓋眼角和嘴邊的小皺紋。長期養尊處優的結果,她已逐漸發胖,雖然還不到癡肥的程度,但雙下巴卻隱約可見,極度縱欲的結果,眼圈發黑,下眼瞼也出現淺淺的眼袋。 到底是四十多歲的女人了!呂不韋感歎她,更為自己已逐漸邁入老年而傷懷。 「不韋,今天是什麼風將你吹來?」她笑吟吟地說。早就想來看看你,總感覺到不方便。地說。 「你是指摎毐?他雖然已是南面稱孤的長信侯,但在我跟前,他仍然只是條搖尾乞憐的狗。」太后皺皺鼻,俏平地笑了笑。 這種笑法,在她年輕時是迷住呂不韋的小動作之一,但在這種年齡再做這種動作,卻只有引其他的傷感。也許她日夜和年輕的嫪毐在一起,仍然保留這種俏皮,乃是很自然的事。 「我不是指嫪毐,而是怕你的兒子!」呂不韋笑著說。 「我們的兒子!」她糾正他說。 「只能說是你的兒子!」他堅持。 「為什麼?」 「哪有兒子逼老子逼得這樣緊的?他快逼得我無路可走了。」呂不韋搖搖頭,長長歎了一口氣。 「可是我所聽到的批評都是讚美他英明,行事果斷明快,乃是天縱奇才。」 「英明是不錯,但他現在是利用宗室和舊臣來對付我,禁止農田大筆買賣,地主雇用長工不能超過一定數目,佃農為地主耕種若干年後,地主就不得藉故收回田地,而要讓佃農世代傳下去。同時,他將山川林礦全收為國有,私人只有使用權而沒有擁有權,這不等於沒收了我和我下面那些人的全部財產?很快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了 !」說完話,他又歎了一大口氣。 「不韋,你真的也太貪心了,即使你相國不做,你的文信侯封地就有河南洛陽十萬戶,還能說一無所有嗎?」 「予取予奪,君王可以一朝之間賜你,也可以一夕之間奪回去,只有合法的私人財產,才是真正的財產,可以傳給後世子孫。」 「你連個兒子都沒有,還想傳子孫?」太后卟哧地笑了:「就是將你的財產全部充公,不還是交給你的兒子嬴政和他的子孫?你怎麼這樣想不開!」 「話不是這樣說。」呂不韋語塞,牢騷也就發不下去了。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孩童的哭鬧聲,太后要繡兒出去看看。 3 「你的孩子?」呂不韋問。 「不錯,我和嫪毐的孩子!有他們父親的俊秀健壯,有我的聰明和獨特。」太后眼中流露出母性的驕傲。 「他們?我只知道你為了懷孕,避居到這裡,卻不知道你有幾個孩子。」 「兩個,只要女人會生,有一個,當然也會有第二個。」太后笑了,笑得如此滿足和得意。 「提到嫪毐,你必須轉告他,聽說他在侯府聚賭,而且還抽頭。」 「男人,尤其是年輕的男人,聲色犬馬,博弈鬧酒,乃是免不掉的,總比整天無所事事,無精打采要來得好些,你不也是過來人?所以我不想管他。」 「但在他府中聚賭的分子太複雜,有宗室大臣,也有宮中近侍和郎中這種人,容易出事,也容易傳進秦王的耳中去。要是出事,以前我還可以包庇,現在我可無能為力了,尤其是抽頭,這更不像話,堂堂長信侯聚賭抽頭,真是本性難改!」呂不韋長長歎了口氣。 「我會要他收斂一點,」太后笑著說:「看你著急成這個樣子,嬴政不會霸道到這種程度吧?說什麼還有我這個老娘在。」 「很難說,現在我越來越發現到他有翻臉成仇,六親不認的個性。」 「這點倒是很像你!」太后格格地大笑起來,很久無法停止。 這時候繡兒帶進來兩個孩子,一個三歲左右,由她用手牽著;抱在手上的一歲多點,手抓繡兒的頭髮,口中牙牙學語。 兩個孩兒都長得非常俊秀,像粉雕玉琢般可愛,他們見到太后,兩個都大聲叫"娘",大的抱著太后,像扭糖人兒似地糾纏不休。 太后將小的接抱在懷,愛憐地吻著,一面問呂不韋:「這兩個孩兒長得俊嗎?」 「那還用說,父母都是俊美人物!」呂不韋由衷地讚美。 「你看他們中間誰可以當秦王?」太後半開玩笑地說。 呂不韋聽了她的話,心頭一震,不自覺地看了看站在太后身後的湘兒和繡兒。 「她們不要緊,我常在她們面前開玩笑,也常這樣問她們。」太后毫不在意地說。 「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呂不韋正色地說。 「那你今天來此到底何事?」太后隨即左右看了湘兒和繡兒一眼:「將孩兒抱給他們奶娘吧。」 她們兩人識相地各抱著一個孩子退出室外。 「我們得設法阻止嬴政再進一步地對我不利。」呂不韋繼續話題。 「最根本的辦法是將他廢掉!」太后仍然用的是玩笑口吻。 「別忘了他是我們的兒子。」呂不韋不以為然地說:「再說,他的根在這裡,我們只是依附在他身上的藤蘿,沒有他,我們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既然你是這種想法,那你為什麼不辭去相位到封國養老?」 「我還沒有老到頤養天年那種程度,何況我也沒有孫子可含飴而弄。」呂不韋苦笑著說。 「看你這副前怕狼後怕虎的樣子!哪天嬴政在朝候我的時候,我要說他幾句,要他不要逼你太緊。」 「多謝太后。」呂不韋正經地拱手行禮。 「這不知道是否有效,再不然,乾脆告訴他你是他親生父親!」太后語氣堅決地說。 「不可以!不可以!」呂不韋連連搖手:「這連他的地位都會動搖,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這個傳言早已傳遍天下,」太后說:「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 「他不會不知道,只是不相信,不願承認罷了,」呂不韋驚惶地說:「假若由你這個親生母親來證實,在他心上會引發多不良的後果?千萬做不得!」 「唉,看你怕成這個樣子!」太后輕蔑地哼了哼,歎口氣說:「那我對你的幫忙,也只有這樣多了。見到他我會告誡他,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加冠親政才不過幾個月,就逼得這多人叫苦連天!不韋,你自己以後也得小心行事。」 「告誡他,千萬不能揭穿我和他的關係。」呂不韋又再叮囑一句:「到必要時我會退讓,告老就國,誰教他是我們的兒子。」 話到此也沒有什麼可再說的了,呂不韋告辭。 太后送他走後,站在窗前,守視著花園裡和繡兒湘兒玩得正瘋的兩個孩兒,她不禁自言自語:「我和你的想法不同,嬴政是個不聽話的劣子,這兩個才是我真正喜愛的乖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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