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秦始皇大傳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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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呂不韋一時會不過意來。 「假若秦公子向你要我,你也肯給?」 「他怎麼會?」 「不韋,不必騙我,昨天你告訴他以弱妹情份待我,你本身就有這個意思了。」玉姬不滿地說。 「……」他不禁為之語塞。 「我是不想離開你的。雖然你比我老了許多,而秦公子比你年輕,我只喜歡你,你明白嗎?」 「再說,這個月我的月事沒來,醫生說照脈象看是有了身孕,這是你的孩子,你捨得將我和你的孩子送給別人?」 「真的?」呂不韋高興得站了起來,一把將玉姬緊緊抱在懷裡:「有了我的孩子為何不早說?」 「女人的事,不想麻煩你,」玉姬緊靠著他懷裡,臉上現出初為人母的驕傲:「而且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 玉姬在他胸前享受溫存,呂不韋心中所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不只是高興,而且是雙倍的高興。他富可敵國,廣蓄姬妾,年屆中年,卻沒有一個孩子,現在總算有了消息。而雙倍高興的是,假若玉姬生了一個兒子,他將來可能是秦國國君,甚至是天下霸主! 為大事者不拘小節。說實在的,開始發覺到異人對玉姬有非份之想的時候,他是有點憤怒和嫉妒,後來他只想用玉姬這塊香餌來釣異人這條潛龍,卻絕不會讓他真正吃到口。 但現在,他不只是要釣這條潛龍,利用自己的財富送他上天,而且要誘使他吞下這塊餌,讓餌在他體內化成小龍、飛龍。飛龍在天的飛龍,君臨天下的飛龍! 想到這裡,他不禁爽朗地笑出聲來:「哈哈,哈哈!」 「什麼事這樣高興?」正在溫存中陶醉的玉姬,為他的笑聲驚醒,嗔怪地問。 「你教我能不高興嗎?行年卅有五,才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 呂不韋撫摸著她的頭髮,也投入那股溫存之中。 「秦公子到!」聲音從大門、院子,一層層的由遠而近,由輕微模糊越來越清晰大聲,男聲女聲,像層層波浪逐漸轉遞過來。 「賢妹,你出去迎接公子進來。記住,賢妹,這就是今後我們之間的稱呼。」他推著懷抱中的玉姬說。 「是,兄長。」玉姬搖搖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琴聲悠揚,香煙嫋嫋。 玉姬那雙令他神蕩的凝脂玉手,或快或慢的在琴弦上移動,挑動的每根琴弦、跳出的每一個樂音,都會引其他心靈深處的共鳴,人間怎麼會有這樣美麗神奇的手? 偶爾,他將視線移轉到煙霧圍繞中她的秀臉時,他總會有種迷幻的感覺,他眼前坐的是人還是神仙? 她聚精會神的撫琴,偶爾也會有意無意的看他一眼,每逢目光相觸,他全身都會一震,似乎遭到電殛,而且是屢試不爽。 最後使得他再也不敢正視她的臉,只茫然的注視著她的雙手。 呂不韋舉杯向他敬酒,他渾然不知,向他說了什麼,他只是當作噪音,聽不清也不想聽清他說了些什麼。 他們的正事剛才已經談完,現在應該是陶醉在這半人間、半仙境的時候。 美酒、佳人,再加仙樂似的琴藝,這只應天上才有! 剛才,呂不韋和他推心置腹的暢談秦國內部政情:秦王年邁體弱,性情逐漸變得乖張,積極向外侵略,是他不服老的象徵,也是因他想在臨死前看到更廣大的秦國疆域。目前秦趙兩國百萬大軍在長期對峙,遲早會突發戰爭。 這種情形對異人的影響是:他在趙國的處境會越來越惡劣,事先得有應變的計劃。 太子安國君生子二十多人,異人生母夏姬不得寵,眼下等於打入冷宮,一年只在全家團拜祭祖時,才見得到安國君一面。 兄弟多,而生母不受寵,人又身處異國,安國君一就王位,即要冊立太子,他絕對爭不過生母蒙愛、而本身時時侍候在父親身邊的弟兄。 正夫人華陽夫人,無子而且過了生育期,但最受安國君敬愛。雖然她也是由姬妾扶正,但為人雍容大度,待下寬嚴得宜,頗受宮內及朝內大臣尊敬。連秦王有時也會向安國君開玩笑說,立他為太子,一半是為了華陽夫人的關係,因為他有母儀天下的儀錶和氣度。 她因為是楚人,又無子女,秦楚關係長期惡劣,所以難受眾人尊敬愛戴,仍免不了孤獨寂寞之感。孤獨寂寞的人,最容易受溫情感動。 秦王后弟陽泉君,甚受秦王夫婦寵愛,經常隨侍在秦王身邊,善於言詞,秦王對他可說言聽計從,但為人貪財喜貨,可以動之以利。 他們討論的結果,得出一個概要的行動計劃。 第一步,異人先在趙國造成聲勢,在呂不韋及燕太子的協助下,廣結趙國政要及各國質子使節,形成他在趙國及秦國都有舉足輕重的形象。然後再多納門客,周貧濟急,讓這些江湖清客將異人的賢名,由民間自然而然的傳到秦王和安國君的耳中去。 第二步,由呂不韋買通華陽夫人左右,設法見到華陽夫人,動之以溫情,使她能求安國君立異人為嫡嗣,能夠立為嫡嗣,則未來當太子的大勢已定。另外以財貨及恐嚇雙管齊下的方式,說動陽泉君在秦王夫婦面前說異人的好話,因為太子立嫡,還得徵求父王的核備。 第三步也是目前最緊急的一步——有鑒於秦趙兩國的緊張情勢,狡兔三窟,異人不能不有應變的準備。雖然因為他要發動交際攻勢,必須留在邯鄲,但同時也要在鄰近鄉間營造一處緊急避難所,一旦秦趙發生戰爭,趙國想殺質子時,可以到那裡隱匿。 一番深談後,異人對呂不韋可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設想周到,處處進逼,卻步步都留有退路。他侃侃而論的時候,不像一個卑躬屈膝、唯利是圖的商人,卻像一個氣吞山嶽的天下宰割者。 假若他能就秦王位,呂不韋將是他的賢相能將,輔助他稱霸天下,達成他維護天下和氣的願望。 不過現在,這些定國立君、治國旗天下的事,對他似乎那樣飄渺遙遠,微不足道,他眼中只有那一雙讓人心跳的手,以及偶爾相遇使他醉上加醉的嫵媚眼波。 他忘掉了王孫應有的矜持,不知哪來的勇氣,他站起來,蹣跚的走到呂不韋席位前,他舉杯幹了說:「呂先生,這杯敬你!」 呂不韋趕快站起舉杯回敬。 異人自己將酒斟滿,又舉杯說:「這杯對先生有所求,答應後我再幹!」 「公子儘管說,不韋已將身家性命交托給公子,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呂不韋微笑地說。 「請將先生弱妹賜給異人!」他很困難地掙扎出這句話。 「這件事在下不能完全作主,還得看玉姬本人的意思。」呂不韋裝出拂然不悅的神色,看了玉姬一眼。 「鏗"的一聲,琴聲突然停止,琴弦斷了兩、三根。玉姬怒衝衝的走向屏風後門外。 異人震驚得酒醒了大半,僵立在原處,不知該如何是好,口裡不斷喃喃說:「她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呂不韋反過來安慰他說:「她雖然只是一名歌伎,但自小我就將她寵壞了,公子請先回座,我去看看她生的什麼氣。」 「都是我不好,失態失言。」異人懊惱地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不是件壞事,我去問問。」呂不韋將異人扶回席位上,他走出門外。 很久,他才帶著微笑回來,在異人身旁坐下說:「沒事了,玉姬剛才氣的是公子不尊重她。」 「不尊重她?我怎麼敢!我一直將她視如夫人。」異人囁嚅地說。 「她說她對公子自始就有好感,但公子應尊重也,不應有今晚這樣輕率表示。」 「不錯,不錯,應該明媒正娶,按照規矩來,可是……」異人想到正娶需待父親批准,這要等到何年何月,而且要是知道她只是商人家中的一名歌伎,那更絕無希望。 「玉姬說,她也知道以公子的身份,明媒正娶困難重重,但她也不願對自己委屈,她平生志願就是嫁一個平民,過著一夫一妻白首到老的生活,而絕不委身為妾,所以算是和公子沒有緣份,從此不要再見面了。」 「呂先生,你說沒事了,竟是這樣的沒事了?」異人急得站了起來。 「公子別慌,還有下文,經過我一番勸說,她同意為了助公子圖大業,不要因這件事感到挫折,她答應對外你以納姬的名義接她過去,但對內要行正娶之禮,而且一生兒子,就要將她扶正,在此以前不得更娶正夫人。」 「當然,當然,只要她生了兒子,理所當然的能扶正。」異人只要能得到她,此刻什麼都會答應。 「那好,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玉姬自小孤苦,但我早就看出她與眾不同,卻未想到她將來要母儀天下,哈哈!」呂不韋得意的笑出慣有的爽朗笑聲:「在下將以長兄為父的身份,陪一副豐富的嫁妝。」 「長兄為父,請上坐受妹婿一拜。」異人將呂不韋推坐在席位,真的納頭要拜。 「公子,這個玩笑開不得,雖然是一家人,君臣之禮不可失。」呂不韋說著攔住異人,自己反而納頭拜了下去:「今後玉姬還需公子多照顧,生長在商人家,不識大體,公子得海涵並加以教育。」 異人連忙扶其他來,只見他真的臉上掛滿了眼淚,這使得他無限感動,暗暗發誓,他絕不負玉姬,更要善待呂不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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