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奇帝宋徽宗(49)

四九

　　王淑妃覺得皇后有些偏激，就插言說：「皇上曾言，開國之初，國庫空虛，天下久經戰亂，百姓貧窮，所以杜太后以「無逸」之道訓導子孫。現在天下太平，國庫中金銀財貨堆積如山，如果再奉行老太后的古訓，那就未免太傻了！我想皇上的話也許有道理。」

　　皇后聽了直搖頭說：「向太后過去開導我們，立國之道在於實施仁政，輕斂薄賦，以節儉為至寶。太祖誕生于洛陽夾馬營，即位後並沒有改建故居，直到真宗時才訪得舊址，在舊址上建造了應天禪院。太宗誕生於汴京護聖營，以後也只將舊營區改為啟聖禪院。祖宗愛惜民力民財，才奠定了萬世基業。這幾年重建龍德宮，開江造山，收集了天下的珍木奇石，宮殿連雲，窮盡天下技藝，高牆圍繞，方圓有十多裡，不知化了多少府庫積聚，徵調了多少夫役和工匠！杜老太后的教誨，仍然是至理名言啊！」

　　鄭貴妃的想法與皇后相同，只是性格有些軟弱，不敢當面規勸皇上，她說道：「都知黃經臣和堂兄鄭居中曾向我透露：皇家的內庫庫存從元祐年間開始，就逐漸減少，近年來蔡丞相誇耀說新建了崇甯庫和大觀庫，其實只是把朝廷的左藏庫的財物搬進這兩座新內庫，然後再把各州縣的官庫所存搜刮進左藏庫。丞相玩弄的是庫存搬家的把戲，讓皇上看了之後很滿意，讓京中大臣看了後很欽佩。而州縣財源則已枯竭，只能靠橫徵暴斂過日子，長此以往，令人擔憂！」

　　皇后聽後慘然淚下，哽咽說道：「危機已伏，而皇上卻躊躇滿志，以朝議時鴉雀無聲為曠古至治，以『竭天下以自奉』為不易之理。如今滿朝公卿幾乎都是蔡京的黨羽，盤根錯節，上下呼應，而憂心社稷的只有我們三個弱女人，這是歷史的悲劇！多年來我為規諫皇上已心力交瘁，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看來將不久于人世。我死不足惜，但辜負了向太后生前的重托。記得她在臨終時曾囑咐我們三人，要輔助皇上，保住大宋江山。現在皇上寵信權奸，縱情逸樂，而我束手無策，深怕死後無顏面拜見祖宗和向太后啊！」說罷不禁痛哭失聲，兩位慰問者也陪著落淚。

　　過了許久，鄭貴妃才想到，來這裡的目的是為安慰皇后，結果愁上加愁，更會影響皇后的健康。於是就強忍住眼淚，與王淑妃又說了些寬心話，傍晚時分才各回新宮。

　　回到了自己的發祥地，皇上感到如同進入神山仙境，內心的喜悅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但皇后在宴會上中途退席，卻使他大為掃興。她體弱多病是事實，但退席的主要原因則是對擴建龍德宮持有異議。宴會後皇上想到鄭貴妃那裡解悶取樂，偏偏她與王淑妃又去探望皇后的病情了，心中很失望，只好先看鄭妃室內的佈置。正中牆上懸掛著皇上自己即位初賜予她的《紅梅圖》，時光雖已過去八九年，但圖上的瓊枝仍然挺拔，綠萼粘酥依舊。正如鄭妃其人，仍然亦莊亦麗，保持著高標孤韻。臨窗放著一張淡紅色蛇紋大理石大案，案上有數方端硯，是自己親手賞賜給她的。幾種不同造型的筆筒內插著湖筆，其中多數是狼毫，這種筆用黃鼠狼的尾巴毛製作，富有彈性，適合於貴妃寫小楷。

　　高高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有經書。有《史記》、《漢書》等古史，也有新、舊《唐書》和新、舊《五代史》，還有一些古代名家的文集和詩集，一部道教叢書。皇上知道，他的這位「女中蕭何」知識淵博，談吐風雅，文采斐然，主要得力於她的勤奮好學和天資敏悟。她平時進諫，常常只是敘說歷史上的故事，旁敲側擊，引而不發，使他樂意接受。不像王皇后那樣，老是硬頂硬碰，言而少文，只能增加惱怒。他曾有幾次想黜廢王皇后，但當看到蔡京和楊戩催促他快下決心時，他又懷疑這兩個人想要清君側，於是又改變了主意。他是個重舊情的人，皇后很得人心，又給他生下長子，治理後宮井井有條，與鄭、王二妃又意氣相連，他不應該也不能黜廢王皇后。這次龍德新宮竣工，他帶著後妃們來此暢遊，本想與皇后重溫舊夢，共享榮華富貴，誰知她不識抬舉，藉口有病中途退席，使他下不了臺。傍晚來到鄭貴妃這裡，又在坐冷板凳。這觸犯了皇帝的無比尊嚴，他一怒之下傳命起駕，到了劉德妃的新寓所。

　　劉德妃正在接待來訪的喬婕妤，一邊談心，一邊逗引著她的大兒子趙棫。趙棫是皇上的八皇子，今年三歲，前不久進爵為淮南節度使、濟陽郡王。在眾妃嬪中，喬婕妤與劉德妃的關係最為密切。喬婕妤是江甯府（今南京市）人，江甯府與劉妃的故鄉蘇州府相距不遠，兩人可以說是大同鄉。她的父親是個塾師，家境清寒。她玉質凝膚，體態輕盈，顧盼之間，百媚自生，從小知書識字，談吐不凡，蘇州應奉局聞其美名而將她選送入宮。鄭貴妃看中了她，用為貼身使女，由此她很快得幸於皇上，頗受寵愛。她與劉德妃、韋婕妤都迷信道教，對道藏有所涉獵。皇上在深宮幸遇同道，就收她們三人為弟子，並賜予道藏精要《雲笈七簽》以及道教的修仙功法和房中秘術。這三位新內寵、新弟子在後宮崛起，雖然未能動搖原來三位寵妃——鄭貴妃、王淑妃、崔德妃的牢固地位，但也引起宮廷內外的注視，大臣、貴戚和大內侍們爭相攀交，饋贈紛紛而至，使她們應接不暇。

　　皇上進了劉妃的臥室，首先的印象是陳設豪華富麗，與鄭貴妃的居室的古樸典雅迥然不同。天水碧色的羅衾上繡有遊魚，幾乎可以亂真，在燭光下鰭尾似在緩緩擺動，翔游於水藻之中。鮫魚肖輕帳上淡淡地顯出所印水墨字畫，所詠所畫全是姑蘇勝景。

　　皇上笑著對劉妃說：「這大概是朱勔父子的貢品，想要取悅於你這位鄉親！」

　　劉妃半笑半嗔地說：「如不收下陛下會生氣，再說故鄉土儀，一見到就格外親切！」

　　皇上尤其賞識用螺鈿鑲嵌的大桌子，桌面遠看像浮雕，有立體感，近看則平滑如鏡，光亮可以照見人影。聽說製作時工匠選用螺貝、雲母和金銀等材料，細心地製成微片，貼在漆面上，構成色彩絢麗的圖案，要經過幾十道工序。再看椅子，用的是平磨螺鈿，選用天然色彩的螺貝，精工鑲嵌在椅背、椅面上，色彩和諧，明亮如鏡。其它漆器如屏風、櫥子、梳妝盒、瓶盤等，莫不如此。他嘖嘖稱讚，說這些物件既是日常用品，又是藝術欣賞品。接著他又觀摩櫃子內陳列的各種玉器，所刻的有人物、鳥獸、花卉、鼎鐘、瓶壺等等，珠光寶氣，放射異彩，且式樣新穎，玲瓏剔透。

　　令人歎為觀止的是用紅色水晶石雕成的上元夫人像，她梳著高高的三角形髮髻，餘發散垂至腰，頭戴九靈夜光冠，身穿赤霜袍。天姿清輝，眉語自笑，而且面容竟然與劉妃頗為相似，此時此情，能不使皇上拍案叫絕？他詢問喬婕妤房中陳設如何，回答是大體相同，只是規格不同，所印詩畫與玉器帶有江寧府的特色，水晶石雕像是九嶷仙人萼綠華。

　　見到兩個嬪妃對新居和陳設很滿意，皇上很佩服朱勔父子善於揣摩人意，所採購的御前生活用品，能符合他自己和各妃嬪的口味，能按照各人所好，因人而異。眼前的這些衾裯、漆器和玉器，是蘇州、揚州等地的新的工藝晶，富有創新精神，遠勝宮廷所屬的綾錦院和文思院的出品。此時他的心緒好極了，傳命把韋婕妤也請來，以便飲酒作樂，共度良宵。他的三位親弟子的新居相隔不遠，來往本來就很方便。

　　劉德妃命宮女擺上酒席，皇上與他的三位受寵妃嬪開懷暢飲，傾訴肺腑。皇上說：「擴建龍德宮雖說是為了鞏固萬世基業，造福於民，但更重要的是想與妃嬪們共享神仙般的生活。人為萬物之靈，以生命最為寶貴。人的生命在我不在天，如果頤養得法，修煉有成，就可長生不老。過去朕將有關修仙功法和房中秘術的書籍賞賜給你們，不知你們是否看過？」

　　寵妃們回答說：「成仙長生，誰個不想？只是這些仙書道理深奧，弟子們知識淺，悟性差，看後似懂非懂。」

　　皇上笑著說：「仙書自然難懂，不然的話怎麼能稱仙書？但只要你們潛心研讀，就能逐步領悟！現在朕要考問一下，你們談談道教始祖一—黃帝軒轅氏修道為何能成功？」

　　劉妃隨即答道：「史書與道書都說：黃帝采首山之銅，在荊山下鑄鼎，鼎成之後黃龍來迎接，於是就乘龍升天。」皇上聽後說只答對了一半，說罷兩眼看著喬婕妤。

　　喬婕妤明白皇上的意思，就補充說：「《彭祖養性》和葛洪《抱樸子》等書，都提到房中術能延年益壽，黃帝借助一千二百名妙齡少女煉內丹，采陰補陽，吸取陰氣，增長元氣。總之，始祖靠了女人的元氣才能成仙！」

　　她的話引得大家都笑了。皇上不以為然，反詰說：「女人成仙也要靠男人，采陽補陰，增長元氣！」

　　韋婕妤悟性差，對道經瞭解不深，就驚奇地問：「女仙中還有這種事，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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