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千古奇帝宋徽宗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
正說間,崇恩宮的兩個內侍奉劉太后之命,送來賞賜給宋翔鳳的生日禮物。人們打開金色方盒,見內中裝著金制的摩喝羅佛像和水牛像,製作精美,是蘇州的貢品,比京城潘樓街七巧市上的強多了。彩包內裝鸞鵲穿花錦,水藻戲魚錦,提花孔雀羅,菊花貢羅,另外還有重蓮綾、棗花綾等,共有二十匹,有的還是新出的品種。劉太后就是前元符皇后,今皇上即位後尊為太后,居崇恩宮,備受尊敬。她不甘寂寞,愛好交際,翔鳳與惜惜是她宮中的常客。 接著入內省都知楊戩的夫人也派僕役送來壽禮,其中有一對金喜鵲,一根金制七孔針,針扁平而孔眼大,還有不少錦緞,如宜男百子錦,如意牡丹錦等。自從劉瑗死後,楊戩執掌入內省,他的夫人與童貫二夫人徐惜惜,成了內侍女眷的領袖。楊戩,開封人,從小淨身入宮,現年五十有餘,頭髮禿頂,一臉皺紋,說話時豺聲陰鷙,令人心寒。他善於觀測皇上意向,迎合取容。過去曾協助梁從政、郝隨修建宮院,精於計算工程和指揮工匠,漸受信用。劉瑗死後,他內有劉太后、童貫的支持,外有蔡丞相、何工部的配合,當上了入內省都知。 看到這些珍貴的壽禮,翔鳳笑逐顏開。她慶倖自己能與太后和妃嬪們結交,這對她自己、對宋家、蔡家都有好處。她要幫助丈夫步步高升,妻以夫貴,使自己能成為貴夫人。那位劉太后並非等閒之輩,過去能與大內侍郝隨和丞相章惇相勾結,黜廢了元祐皇后,使自己登上了皇后的寶座。現在已貴為太后,連皇上尚且敬她三分。這次賜以厚禮,頗有倚重之意,也許是沖著蔡丞相來的。 翔鳳正在想入非非,惜惜湊近她的耳根悄悄地說:「表嫂,劉太后與楊夫人送給你的壽禮,件件關連著你的生日,內有深切之意呢!你看,在七巧節之後,宋家得了巧兒佛,在月下能穿金針,心竅千道,聰明絕頂,誰也難不倒她;嫁了個純金牛郎,要生一百個兒子。」翔鳳連笑帶罵說:「死丫頭,誰讓你嚼舌根!要生一百個兒子,我豈不成了——」 幾位老夫人見她們姑嫂打鬧,想問個究竟,等到知悉惜惜話意之後,筵席上迸發了熱烈的、會意的笑聲。蔡攸還沒有轉過神,想不到姑嫂倆將他比作金牛郎,這是讚頌,還是揶揄?她倆難道還不瞭解他的底細嗎?他感到有些尷尬,就告辭去前廳陪客了。 蔡丞相利用講議司,完成了法制變革,聚集了大量財富之後,便奏請皇上撤消這一機構,其成員則論功行賞。於是吳居厚升為中書侍郎,張康國升為尚書左丞,鄧洵武升為尚書右丞。加上知樞密院事蔡卞和蔡京自己,在六名最高執政宮中,蔡黨占了五名。只有門下侍郎趙挺之尚無歸附之意。講議司中其他僚屬,如陶節夫、範致虛、強浚明、林攄、王漢之等人,也得到提拔和重用。蔡京依靠這些成員和其他心腹,在三省、六部和台閣中建立起自己的班底。他又藉口嚴懲元祐党人,清理和竄逐一切反對他以及與他有不同政見的人。一時之間,作威作福,權傾中外。 最使蔡攸、蔡翛難以理解的,是父親羅列親信,任用門人,給他們安排了紅得發紫、富得流油的官職,而對自己的兩個大兒子卻不聞不問。蔡攸等得不耐煩,就自己去向皇上要官職。皇上見他任職多年,官階只是從八品,當即賜他進士出身,擢為秘書郎,成了正八品。父親平時對他並不「關心」,這時卻一再上表辭謝,說大兒子才疏學淺,不能勝任清要之職,不知老人家在玩什麼花樣?是真謙讓還是假謙讓?等到皇上不准辭謝時,父親又把他調去協助修改《神宗正史》。他當時很生氣,就直接了當地說自己學術有限,無法擔當編史的重任。 蔡攸面見父親,責問道:「神宗皇帝升天已二十年了,正史已修了幾次,第一次借修史歌頌高太后,第二次改為歌頌哲宗皇帝,第三次借修史把向太后說成救世主,而這一次當然要為皇上的新政造輿論了。我想神宗史應真實地記錄神宗皇帝本人的歷史,為什麼因最高權力的變動,而歷史也隨著變動呢?大人三次參加編寫,最近二次還當了主編,筆調不斷改變,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這正史還有誰敢相信?」 蔡京聽後哈哈大笑,說:「你已近而立之年,已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懂得歷史就是掌權者的歷史,勝利者的歷史,過去的十七史,就是一些帝王將相的家譜,是根據掌權者的需要而編造出來的。如果神宗皇帝六個皇子依次一一即位,即位後一一讓我編神宗史,那我就會寫出六種不同的內容。須知編史僅僅是為了新君執政的需要,只有書呆子和笨伯才會相信那些全是前朝的史實!」 蔡攸雖然不學無術,但天賦卻聰明過人,他見父親一語道破了史書的真諦,有頓開茅塞之感。但內心深處仍不願從事絞盡腦汁的苦差事,要求父親給他安排個有權有勢、能招財進寶的職位。 蔡京的二子蔡翛任親衛郎,官階是從七品,此時也來找父親,也很不樂意地說:「親衛官雖與皇上親近,但上朝時站在殿上兩旁,像個木頭人;外出時,隨駕侍衛,前後奔走,像個小保鏢。」 蔡京知道兩個兒子的心思,很耐心地進行開導說:「我執政後雖初戰告捷,但左相這把交椅還未坐穩。凡是皇上寵信的人,講議司中有功績的人,我都用丞相名義奏請加官進爵,皇上自然會批准,這樣做顯得秉公無私。如果我憑著權力安排自己的兒子,言官就會彈劾,公眾就會議論,皇上也會起疑心,那才是愚不可及!前幾年曾布主政,首先擢用自己的弟弟和兒子,受到大臣們的抨擊,結果被罷去相職,因小而失大!」 蔡攸反問道:「父親,你為了自己的好名聲,卻把我和弟弟害苦了!」 蔡京見兩個兒子想不通,就耐心勸說道:「要想保住權力,最根本的是要取得皇上的信賴,而皇上對我並不完全放心,先是讓翰林學土張商英在暗中監視,並答應讓他當右相,後來被我略施小計,把他撇在一邊。目前監視我的還有工部尚書何執中,中書舍人鄭居中,可能還有其他人,他們都是皇上的親信。何執中用工部的木料、石料和工匠,為自己營造官邸和客店,有人密告,我把密告文字給他看後,他就突然變得友好了。我讓他和張康國推薦你們兩人的岳父出山任職,這比自己出面好多了。當然,官場交易講究互惠,我也給了他們很大的好處。」 兩個年輕人聽了父親的教導,覺得很受啟發,也欽佩老人經驗豐富,手段高明。但他倆仍然說自己是小角色,只想謀求個好差使。再說皇上對他們也相當信任。 蔡京見他倆固執己見,並沒有生氣,繼續推心置腹地進行開導:「我們是父子,無法截然分開,如果我被罷相,你們也就不被信任。而你倆的現職對我穩居相位倒是至關重要!」 蔡攸不相信父親的話,說;「我們都長大了,不要再編話來哄小孩子了!」 蔡京神情嚴肅地回答道:「伴君如伴虎,大臣們歷來好景不長。年輕的皇上自以為聰明蓋世,腦子裡充滿空想和幻想,一心想成為曠世英主,實際上只是有些小聰明而已。在進行重大的決策時,他常憑心血來潮,不能分辨正確與謬誤,不考慮前因和後果,甚至是嚴重的後果。更要命的是心志不專,反覆無常。皇上能登基,全靠向太后一手扶持,太后提出的『折中至正、消釋黨爭』的經國之制,他熱忱稱頌,並努力推行。時隔不久就翻臉不認,說太后動搖變革,誤用群奸。我們若想長保富貴,就得及時瞭解皇上多疑多變的心理,並相應地採取對策。」 蔡攸終於開竅了,高興地說:「我和弟弟在秘書省和殿前任職,可以瞭解宮中動態,洞悉皇上的旨意,與掌權的內侍聯繫也方便。」 蔡京以大笑表示讚賞,並進一步開導:「為了對付皇上的翻臉不認帳,唯一的辦法是趕緊修好《神宗正史》,系統地闡述神宗所制定的新法和典章,要把現在朝廷施行的一切都說成是神宗聖意所在,只是當時尚未全部施行而已。皇上以紹述父兄之業為使命,自然不願違反神宗遺志。別人更不敢說三道四,如有異論,那就犯了彌天大罪!」兄弟倆聽父親講完擒龍之術,佩服得五體投地,表示願承父教,聽從安排。 父子三人最關心的是如何保住蔡家已經獲得的權力。在官場上,人人都嚮往權力,權力是一種使人產生神秘感的東西,人們看不到它的形體,卻感到它處處存在。 蔡京回憶往事說:「前年冬我丟了官,在杭州鳳凰山養老,連小胥吏也敢上門來找麻煩。現在大權在握,名聲、地位、金錢、土地、府第、美女等等,一切都源源而來。權力又是一種能力,如果運用得當,就可以使它發揮威力去鎮懾他人,而替自己撈到各種好處。若是運用失誤,其效果就完全相反。」 蔡攸開始擔心,說:「朝廷只能設一個左相,而大臣們幾乎人人都想當左相,都在千方百計地、不擇手段地想把父親趕下臺,我們該怎麼辦?」 老父親回答:「要想保持權力,就必須毫不留情地把公開的和潛在的對手全部打下去,最有效的辦法是再次立《元祐黨籍碑》,把對手們全部列進名單。」 聽了老父的高招,蔡攸拍手稱快,而蔡翛畢竟還有善良之心,總覺得這樣做太心狠手辣,未免太殘忍! 老父親看著蔡翛結實的身軀,眉宇間的英武之氣,聯想起他平時所寫的詩文,在內心中是比較偏愛這個兒子的。但最使他擔心的是這位愛子常常流露出仁厚之心,他感到當父親的有必要加以教誨,於是說道:「古往今來,能成為英雄豪傑的秘訣,就在於心狠手辣。楚霸王以拔山蓋世之雄,叱吒風雲,所向披靡,為何身死東城?他的失敗就因為有『婦人之仁』,有勇無謀。而劉邦的成功就由於他的心腸特別黑!」 蔡翛不以為然,反問道:「過去王荊公與司馬光兩人是好朋友,因政見不同而鬥得你死我活,但始終保持著政治家的風度,保持著友好的情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