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千古奇帝宋徽宗 | 上頁 下頁
二三


  汴京城倚河而建,城南有蔡河,城北有五丈河,居中有汴河。汴河最為重要,從黃河、洛水分水,由京西入城,繞經州橋、相國寺橋,從新城東南出城,東流至泗州入淮河,水運連網,可直達東南和西南地區。沿著相國寺南的汴河大街,兩旁多客店,南來的官員、客商大多在此下榻。

  在離舊城東南水門不遠處,有一家雄偉華麗的「何記客店」,店樓高三層,樓門面向大街和汴河,門前停著雕車和轎子,賓客們正在拱手施禮。此時從一艘大船上下來許多旅客,其中一人身材細長,眉濃眼深,名叫何世隆,處州龍泉人。樓門前有位客官迎上前去親熱寒暄,此人頭大頂禿,身矮體肥,耳內生滿毫毛,年紀稍長,名叫吳裕中,揚州人。他倆都是有名的大鹽商,幾年前因買賣鹽鈔,與鄭家交引鋪經紀人唐進才相結識,三人情投意合,結為異姓兄弟。前不久大哥進才獲悉蔡丞相正在革新鹽法,約二位老弟中秋節後在京城相會,設法購買新鹽鈔,兌現舊鹽鈔,看准機會,招財進寶。裕中早到了二天,已經等急了。

  何記客店的掌櫃見來了旅客,就帶著小廝迎上前去,一見是本家世隆遠從家鄉來,真有說不出的高興。原來這客店是當朝工部尚書兼侍讀何執中的產業。何尚書字伯通,父祖均是處州龍泉瓷器商人,家道富裕。進士及第後曾任海鹽知縣,後為端王侍講,擅長《周禮》。他說此書是理財之經典,教導君主如何根據各地區的經濟特點,最大限度地徵收賦稅,以滿足財用。端王即位後他備受重用,很快從中書舍人升為工部尚書兼侍讀。為蔡京的東山再起,他曾經說了好話,兩人的關係很融洽。他亦官亦商,憑藉帝師的稱號和執掌營造工程的權力來經商,很快就成了暴發戶。所開設的旅店之多,在京城中可說是首屈一指,每月的俸祿收入,只是其旅店業收入的一個零頭。

  這何記客店地處京城繁華區,設備豪華,安全可靠,官員富商聯翩而至。世隆與客店的掌櫃都是何工部的本房侄兒,掌櫃告訴世隆:「叔父大人吩咐過,叫你到京後馬上去見他,有要事相告!」世隆稍事休息後,就帶著各種各樣的禮品去何工部的府第了。

  唐進才獲悉二位義弟先後到京,就在宋門外的仁和酒店設宴接風洗塵。此店的佳釀在京城很有名,相傳宋真宗時曾令人選購,以供禦宴飲用。加上杯盤全是一色金銀器,製作講究,名菜價高,一般人不敢問津。進才過去常在此處招待客商,既表現鄭家交引鋪重視大客戶,又看中這兒的酒閣子清靜高雅,便於密談商務。

  他請客人品嘗汴京名菜軟溜鯉魚和桶子雞,並親自作介紹:黃河鯉魚以京城附近為最佳,燒制時先用刀切成瓦楞花紋,放進熱油鍋裡炸成金黃色。然後放入白糖、大薑、蔥花、醋、鹽等佐料,兌適量的水,用旺火烘制,使酸、鹹、甜三味高度中和,色、香、味融為一體。萊做成後色澤柿紅,肉嫩不膩,鮮而不腥,甜中透酸,酸中有鹹,其味妙不可言。桶子雞因型似圓桶而得名,它選用毛重約二斤的當年豐肥的母雞,入鍋之前,用當年未經霜打的鮮荷葉將雞膛填滿,入鍋後用陳年老湯慢燉,湯內加種種佐料,嚴格掌握火候,湯溫由低到高。做成後皮色乳黃,肉質潔白,鮮嫩爽口。

  兄弟們久別重逢,談話無拘無束,輕鬆愉快。裕中說:「昨天路經界身巷,看到鄭家交引鋪更加興旺發達,門面廣闊,屋宇宏敞,鋪內陳列金銀財寶。每次交易,動輒千貫萬貫。大哥為鄭家經營此店已二十多年了,功勞不小,但要多多保重身體,你四十剛出頭,頭髮卻白了不少!」

  進才聽後感慨系之,說:「鄭家交引鋪能有今天,全靠我姑父鄭縉有傑出的經商才能。他常說經商如同孫、吳用兵,世事無定勢,物價無定準,必須隨機應變,看准了行情就勇作決斷。要瞭解行情,先要善於結交達官貴戚,不惜重金賄賂有關官員。我十六歲時從汝州老家來京城,投靠姑父姑母,當時什麼也不懂,現在這點本事還是姑父教給的。知恩圖報,白了頭髮也是應該的!」

  世隆好奇地問道:「鄭家交引鋪名冠京都是在神宗變法時,那時鄭老太爺已去世,大哥當時已是該鋪的經紀人!」

  進才笑笑說:「姑父去世後,我表弟居中當家,但他熱衷於官場,讓我管理交引鋪。當時陝西、河湟地區的戰爭時起時伏,朝廷因軍需而出售的鹽鈔就時多時少,鹽鈔少時鈔價就貴,多時價就賤。當時的丞相王珪是我表弟的岳父。我們從他那裡獲悉戰爭情況和鹽鈔行情,選擇有利時機或進或出,所以發了大財。哲宗皇帝親政後追貶王丞相,我表弟受到株連,鄭家交引鋪和商業就不太景氣。自古以來,富貴相連,貴而能富,而富必須由貴來保,否則百萬富翁,一夜之間就可能變成破落戶!」

  說話間堂倌又上了許多菜,大家最欣賞的是鵪子水晶膾,荔枝白腰子,新法蝦蕈羹。兩位老弟佩服大哥久居京城,結交上層人士,見多識廣,言論精闢,聽後深受教益。大家又談起現在鄭居中的堂妹鄭紅梅寵冠後宮,堂叔鄭紳享受到國丈的禮遇,居中已成了國舅爺,鄭家交引鋪生意日益興隆。兩位義弟稱讚大哥是個老經紀,信息靈通,懇請多多提攜。

  進才也誠懇地回答:「既為結義兄弟,當然要同甘共苦。鄭家成為國戚,可以從內宮知道動靜。昨天國丈爺就來找我,說皇上已下決心革新鹽法,讓利於商。他拿出不少錢,讓我代購新鹽鈔,說是過去窮怕了,現在要乘機撈一把。國丈知道皇上的動向,這對我們經商極為重要。兩位老弟在京都有靠山,二弟的姨父張翰林,三弟的叔叔何工部,他們與蔡丞相深有交情,瞭解丞相的意圖,所以我焦急地等待你們來京共商大計。」

  裕中說:「我姨父張康國,現在是翰林學士兼講議司詳定官,一見面就勸我搶先多購新鹽鈔。我說食鹽實行官賣商運,我們可以得到厚利,但就怕官吏層層敲詐勒索。手中拿著鹽鈔,可鹽場不撥鹽,拿到鹽後由官船運送,速度慢還漫天要價,加上沿途關卡不斷收稅,任意阻攔,到頭來還是白忙一場。姨父說,為了保證商運暢通,朝廷即將頒佈新的法令,他拿出講議司起草的法令給我看。上面規定:鹽場見鹽鈔要及時付鹽,不得拖延;商人可用私船運輸,舟行可以加快;鹽稅在京一次繳足,沿途不得再收稅;講議司專派官員到各路檢查督促,違者必繩之以法。總之,條件的優厚,歷來未曾見過。姨父也提出與我合夥做鹽鈔生意,但並沒有拿出現金,估計他讓我看法令原稿就算是下了本錢。他還指著桌子上的揚州知州和江南路鹽事官的信函說,他倆正在積極攀附,讓我有事可直接找他倆,有熟悉人,好辦事。」

  兄弟們聽了不斷搖頭,說現在官場的風氣就是如此,大官以權謀財,不費力氣。我們也沾光,先知道行情,做生意有靠山,有錢賺。

  世隆從何工部那裡聽到的信息也大致相同,只補充道:「我叔叔最關心的是舊鹽鈔如何兌現,過去皇上跟他說過,朝廷不償還舊鹽鈔,失信於民,有礙國體,已再三催促蔡丞相設法解決。他瞭解皇上的心意之後,就廉價收購了不少舊鹽鈔。現在又打聽到講議司已訂出兌現辦法,一半給鹽,一半給內庫和左藏庫所存的香料、珍寶和家具等。他不願意自己出面,讓我以處州鹽商的名義代為出售。他樹大招風,近幾年經營旅店業賺了大錢,人們已普遍表示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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