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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少頃,那個人就被帶了進來,與項羽見禮之後,不等項羽問話,便主動開口說道:

  「請項王摒退左右。」

  「不妨事,這是我亞父范增,什麼話都可以講。」

  「我受曹無傷將軍的派遣從霸上來見項王。」

  「曹將軍有何吩咐?」

  「曹將軍要我稟告項王,沛公趁項王大戰河北之機,搶先入關。他不僅將秦宮中的財寶搶掠一空,沒有殺掉子嬰,還準備立子嬰為相,他自己則想當秦王。若項王要發兵攻打霸上,曹將軍願為內應,只要項王答應他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待項王除掉沛公後,封曹無傷為王。」

  項羽看了一眼亞父,范增微微點了點頭。

  「劉季究竟有多少隊伍?」項羽問道。

  「十萬人。」

  項羽放心地又與範增交換了一下眼色。

  「好吧,我答應曹無傷的條件,你立即回去轉告曹將軍,請他做好準備,近日內我就進軍霸上。」

  來人告辭而去。

  項羽興奮地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二人相視大笑。項羽道:

  「劉季這小子活不到幾天了!」

  亞父說:「劉季這個人,素來貪財好色,我卻聽人說他入關之後十分反常,這說明他心中懷著大志。我日前遠望霸上雲氣,五彩斑斕,如龍似虎,這就是王氣!項王不可遲疑,即日內就可以發兵!」

  項羽當即傳今,明日犒勞士兵酒食,讓他們好奮力去攻打劉季。

  正在傳令時,項羽的叔父項伯進到帳中,聽到明日犒勞士兵,便順口問道:

  「犒勞士兵幹什麼,又要打仗了嗎?」

  項羽說:「我要血洗霸上,踏平劉邦!」

  項伯心中「格登」一下,暗暗驚詫。他知道,項羽四十萬大軍,足以把劉季殺得屍橫遍野,這點倒無足掛慮。真正使他放心不下的,還是尚在劉邦營中的張子房,若是劉邦大營被攻破,他豈不喪生為刀下之鬼嗎?

  項伯回到營中,坐立不安,躺下後也久久睡不著,想當年自己身陷絕境時,張良曾有救命之恩,而今他又身處危局,我能見死不救嗎?他翻身而起,重新穿好衣裳,走出營帳,外面一片茫茫積雪,寒氣逼人,他打了一個寒噤。

  項伯飛身上馬策馬而去,雪光映照得黑夜清清楚楚,雪花還在飄落著,寒風如冰刀一般刮在臉上。他使勁地揚鞭,清脆的蹄聲叩響冰凍的大地,那般急促,那般令人心驚。

  四十裡地沒有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在這冰天雪地的寒夜裡,項伯的內衣濕透,馬的渾身蒸騰著熱氣。

  當他被帶進張良的住處時,張良感到十分出人意料,吃驚地問道:

  「兩軍對峙,項伯兄深夜到此何故?」

  「有故人來,難道子房還不歡迎?」

  「哪裡,只不過有些出人意料罷了!哈哈……」

  「項羽屯兵戲下,與霸上僅隔四十裡,直到今日才得前來拜見子房,真是有些失禮,也真是想念之至呀!」

  「目前局勢微妙,未敢前去戲下造訪,也望項伯兄見諒!深夜突然駕臨,不知有何見教?」

  「子房還不知道自己處在危局之中嗎?我是特地趕來營救你的!」

  「我有什麼樣的災難,驚動項伯兄深夜趕來?」

  項伯機警地四面看了看,對張良附耳說道:「項羽明日犒勞士卒,大戰就在眼前。沛公十萬人對項羽四十萬人,如以卵擊石,必敗無疑!」

  張良故意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趕緊跟我走,不然非搭上這條老命不可!你原本是劉邦從韓王成那裡暫借的,何必死心塌地為劉邦送命!」

  為探清虛實,張良故意問道:「項王知道你來嗎?」

  「我是偷偷跑來的,還敢讓項羽知道?我猶豫再三,難忘子房救命之恩,還是橫下一條心冒死趕來了。」

  張良見他情辭懇切,知道不是項羽的誘降之計,才放下了心,他十分為難地對項伯說:

  「感謝項伯兄的一片誠心,兄教我去,弟不能不去。但我為難之處是,當初韓王成讓我送沛公入關,如今沛公身陷危難之中,我能拋下他不管嗎?何況沛公待我甚厚,有知遇之恩,不辭而別太不仁義了吧!請項伯兄在這裡稍待片刻,我到沛公處說一聲再來。」

  項伯聞言色變:「萬一沛公知道我來,扣我為人質怎麼辦?」

  張良襟懷坦白地說:「我張子房決非買友求榮之徒!有我的腦袋在,就有你項伯的安全,請不用有絲毫懷疑!」

  張良為友人備好酒菜,添旺爐火,讓他暖暖身子,並叫來何肩負責警衛他的安全,才放心見沛公去了。

  張良前腳一走,何肩就步出帳外觀察動靜,突然有一個人向這邊走來,他趕緊迎上去大聲問道:

  「是誰?」

  來人通報了姓名:「我,曹無傷。」

  何肩問道:「左司馬深夜到這裡有何貴幹?」

  「我有事想請教子房先生。」

  何肩牢記張良的吩咐,生怕曹無傷進帳去發現了項伯,不得不以實相告:「子房先生到沛公那裡去了。」

  曹無傷遲疑片刻,便轉身回去了。

  張良冒著刺骨的寒風,來到劉邦的住處,見沛公還沒有歇息,獨自圍爐喝著悶酒,一見張良進來便十分高興地說:

  「子房來了!我正想找你,又怕你早睡下了。」

  「天這麼冷,沛公還沒有安息?」

  「我的身旁躺著一隻猛虎,能睡得著嗎?」

  「沛公,我想問你一件事,究竟是誰讓你封鎖函谷關,不准項羽入關的?」

  「入關以後就聽到好些人對我說,關中是塊富饒的地方,只要守住函谷關,不要各路諸侯入關,依靠這塊地方就可以稱王,沒想激怒了項羽,如今他氣勢洶洶地趕來了,看來遲早是要與他決戰一場了!」

  張良說正因為如此,才給項羽找到了一個攻打他的口實。現在已經得到可靠消息,項羽近日就要發動進攻了。

  劉邦手中的酒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們應當怎麼辦?」他頓時大驚失色。

  張良問道:「沛公自己覺得有把握戰勝項羽嗎?」

  沛公沉默著,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現在沛公可以見一個人。」張良說。

  「此人是誰?」劉邦不解地問道。

  「項羽的叔父項伯,他是我的故友。」

  「他現在在何處?」

  「就在我那裡。」

  劉邦十分驚詫,張良說明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後,並向劉邦建議,在現今這一時刻非要忍辱不可,請項伯回去轉告項羽,你劉邦決不敢背叛項王。項羽如果能相信你的此番誠意,那你就保住了,今後再從長計議。

  劉邦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子房怎麼會與項伯如此深交?」

  張良告訴他,那是因為當年項伯殺了人,在絕境中得到過他的救助,所以他才在這個關鍵時刻前來通風報信。

  劉邦這才放下心,他意識到,今夜與項伯這一短暫的談話,是決定生死存亡的關鍵,不可等閒視之。張良剛要轉身出去,他又叫住他問道:

  「子房,項伯的年紀是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當然比我大。」

  「那我還得把他當兄長來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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