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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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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伯陽先生一面對身體康復進行鞏固,一面對大作的材料進一步積累。材料越來越豐富,身體越來越硬朗,精神越來越飽滿。就在社會加給他的事務越來越多,他將要二次陷入繁忙深坑不能自拔的時候,就在公元前四八四年農曆二月十五以後,剛剛過了自己的生日的時候,他終於第二次隱入隱山隱宅之內,又一次的開始了他的大隱寫。 大器將要晚成時 公元前四八四年二月下旬,伯陽先生二次隱入隱山隱宅,接續著他巨型大著的上半截,認認真真地往下撰寫。從此往後,他又開始了他歷史上的一段不為世人所知的隱君子的生涯。 家人韓福為使伯陽先生能夠從根本上徹底隱住,又一次地採用了「主僕默契,裡隱外合法」。他讓梅嬴在隱處好生用心侍候先生,自己仍然居住在村中老宅。遠近來人,一切事項全部由他應酬。除了他和梅嬴之外,別的人誰也不知道伯陽先生是在隱山深處居住著。人們只知道李伯陽是和梅嬴一起到外地辦理天子委託的什麼公差去了。韓福又一次地在心裡說:既然天子把一個不讓世人知道的秘密政事交給他,既然這事連我都不需要知道,我就永遠不去知道。放心吧,我是到死都不會想去知道的。 隱宅院內,那三棵大柏樹底下的落葉又添了幾層。這裡的幽密意味更濃厚了。 梅嬴還是住在西邊那所茅屋裡。此時,東屋(廚房)裡冒出了嫋嫋的青煙。那是梅嬴又給先生做飯哩。 主房(堂屋)裡。伯陽先生正從後石牆那個洞裡走出來,把幾卷子絹帛放到東間大案上。他把案上的竹簡、木劄、刀子、漆、松煙墨、鐵針、粗細麻線,慢慢挪到木案的一頭,將幾卷帛卷一一展開,看了一下,然後又將它們卷起來。這些帛卷上的字,一撇撇,一點點,是他多年的心血變成的。心血呀,珍貴的心血!嘔心瀝血的精神生產哪,它要比物質生產來得慢而且難得多呀! 伯陽先生將那一卷卷寫好的帛卷展開,有次序地接合起來,用針、麻線繚到一起,然後再卷到一塊,有恁麼老粗一大卷。 他把這一大卷寫好的東西放進山洞密室。然後又從洞裡拿出幾卷帛卷。他打算一卷一卷地接著往下寫,並打算,每寫好一卷,隨時就用鐵針麻線把它繚接到寫好的大卷帛卷上。 伯陽先生將一卷帛卷拉開一段,平展展鋪在案面上,然後拿起狼毫竹筆,認真仔細地寫起來。 寫著,寫著——一天接一天地寫著; 寫著,寫著——一月接一月地寫著! 他又象進入虛極篤靜的狀態了似的,而把天下的一切全忘了。他已經又一次下了大決心,縱然在這寫到老死,也要為人類之福寫出這部大書來。 此時,公元前四八四年的此時,天下仍在大亂。 整整的一個春秋時期,天下都在大亂著。 春秋之戰,大大小小不下百次之多。僅在公元前四八四年之前的著名戰爭就有十好幾次。如:齊桓公伐楚之戰、齊魯長勺之戰、宋楚泓水之戰、晉楚城濮之戰、秦晉圍鄭之戰、秦晉殽之戰、晉齊鞍之戰、晉楚邲之戰、晉楚鄢陵之戰、吳國滅徐之戰、吳楚(五戰及郢)之戰、吳越攜李之戰、吳王夫差越王勾踐夫椒之戰、吳、魯、邾、郯自水上聯合攻齊之戰等。 公元前四八四年。伯陽先生二次隱入隱山隱宅之後,天下仍是亂得不可開交。爭兮,鬥兮!隱君子兮,哪有心思再去問兮! 公元前四八四年,齊國國君齊簡公派鮑牧率精兵攻打魯國;吳國的吳王夫差興兵攻齊,大破齊師于艾陵(今山東泰安),齊師主帥國書被殺,吳擄齊師兵車八百乘。伯陽先生在寫著,在為消解人間災禍而聚精會神地寫著。 公元前四八三年,吳國一意為爭霸著忙,繼續對淮河下游(今蘇、皖、魯南、豫東一帶)一些被他打敗的小國進行壓服,用兵示威。小戰斷斷續續,磨擦接踵而來。晉國因一些小國臣服于吳而極度不滿,政治上與吳勾心鬥角,軍事上與吳相互構成威脅之勢。越國正在密切窺吳,積極做著攻打吳國的準備。伯陽先生在寫著,在為消解人間災禍而聚精會神地寫著。 公元前四八二年,吳王夫差率大軍北會諸侯于黃池(今河南封丘縣),與晉國爭做盟主,以圖霸中原。越王勾踐乘吳國內空虛,攻入吳都(今江蘇蘇州),吳王夫差驚恐,讓晉國為盟主。他匆匆忙忙回到吳都,向越國求和。伯陽先生在寫著,在為消解人間災禍而聚精會神地寫著。 開初的一段時間裡,伯陽先生寫作的步子放得較慢,他想:「我一定要接受以往的教訓,要注意寫作的輕鬆自然。歲數大了,不同于年輕人了,如若將步子邁得很快很急,弄發了舊病,求速不達,適得其反,那就事與願違了。再說,我這種性質的著作是極忌謬誤的,速度很快了,難免觀點要出偏差的。慢些就慢些吧,不要急躁,我只求在臨死之前寫出來就是了。」 於是他就來個歇歇寫寫,寫寫歇歇。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外,白天在寫作之餘,還加了一些另外的生活情趣。有時是在院裡散步,有時是在屋山東頭的灌木叢裡,水泉旁邊閉目養神,有時是在房屋裡或者是那個更加幽隱的石洞裡,認真地去行他的小周天以及他的大周天。除此之外,秘密出山騎青牛到遠處親朋那裡去看望(主要是為再搜材料),也是他舒身散心的好機會。此時他所騎的青牛已不是原來那頭青色的黃牛,而是一頭真正的青牛(青色的水牛),那頭青牛個頭肥大,性情靈敏,善解人意,是伯陽先生非常喜愛的。「我的暫時隱寫,也就等於不是隱寫,反正著作完成之後,與世人見面,是比不隱瞞還不隱瞞的。」他的心裡又一次的這樣說。是的,他的隱寫,實在不是自己無戲而硬作戲,他的名聲太大了,若不如此,招來的煩擾太多了。他的年歲太大了,所剩時間無幾了。他並不是不願意去給人們多做一些平凡的雜事,而是因為他的為所有人去做益事之務將他限制著。 在這一段時間裡,梅嬴的生活小天地,也不是沒有樂趣的。她心裡說:「隱居這裡,侍候先生,舅舅給我找這差使太好了。俺,沒爹沒娘,孤苦零丁,無依無靠,實在無法生活,如今跟著一個象親爺爺一樣的好心的老人,該有多好。俺,一個女孩家,沒有了嘴,也沒有了與人一起建立家庭的權利,實在是不願再去見人的。這樣過下去吧,讓俺永遠這樣過下去吧。如今俺已不小了,都二十好幾了,俺不是不懂情理的。先生有朝中要事在身——我想很可能就是天子要他做一個關係重大的秘密政務——既然是這樣,俺能不願意終身為他守密嗎?俺的心裡早已下了鐵心,先生的隱密,俺是終生都不打算知曉的。俺在這裡侍候好先生,讓他做好大事,俺就是在這呆到老死也是十分值得的。俺不是白吃閒飯,俺覺得這是有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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