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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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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此地進行了打算,也真的如此去做了。 這是一個大旱之暑。火辣辣的驕陽照耀著大地。田裡莊稼旱得不長。村上的樹木葉子進入半枯萎狀態。 坑幹了。壕幹了。但是渦河卻因上游不旱和與源泉相接等原因而沒有乾涸。不僅沒有乾涸,而且河水又旺又清。 曲仁裡正北二裡路的地方,是個渦河渡口。從這個渡口沿著渦河南岸往西走,二裡多路的地方,靠河沿有個池塘。塘水清幽,又藍又綠,閃著翡翠寶石一般的亮光。在塘水與河水之間有一個窄窄的土埂。土埂上有一通開的小口,河水、塘水,有這小口接連著。從這水塘往南,一字擺開,又有三個水塘。四個塘,有四個小口相連著,放眼看去,宛若一串子嵌在地上的綠寶石。 此時,在這串「綠色寶石」的西邊,在靠河的一個土坡上,正坐著病癒之後的李伯陽。 伯陽先生一聲不響地坐著。看看,想想,想想,看看,不知是在幹什麼。不一會兒,他開始進入了癡呆狀態。 這時候,曲仁裡村上十四歲的調皮孩子小能豆,領著一群小孩,慢慢地向伯陽先生坐著的地方走過來。這能豆,秀眉俊眼,聰明能幹。他原名不叫能豆,而叫鐵蛋(名字是由伯陽先生給起)。因他驕傲,好逞能,人送外號叫能豆。能豆小聲對幾個小孩耳語說:「看哪,耳爺裝傻哩,走,咱出他的洋相去!我捂他的眼,你們叫他猜是誰。猜不著就不鬆手。」說罷,輕輕地走到伯陽先生背後,用兩隻手一下子捂住了他的雙眼! 「誰?誰呀?」 不管咋問,能豆就不吭聲。旁邊的小孩說:「你猜吧,猜不著就不鬆手。」 伯陽先生說:「快鬆手,別搗亂!」說著,來回扭頭,想掙脫掉。能豆用兩隻手死死地摳住,不願意放開。 旁邊的小孩說:「你猜他是誰?」 伯陽先生笑了,說:「不是吹大氣哩,我不用三猜,也不用兩猜,一猜就能猜著。」 「猜吧,快猜吧,他是誰?」 「他是鐵蛋,外號能豆。」 能豆鬆開手,咧著嘴說:「咦嘻嘻嘻嘻嘻嘻!叫他猜著了。」孩子們都感到很希罕。「耳爺,你咋猜恁准哩?就是哩吔,這你又沒看見,你咋猜著啦哩?」 伯陽先生說:「是他的性格對我說的,他的性格說了,『啊蜎,啊蜎,捂你眼者,除了能豆,能有誰唯!』」 「哈哈哈哈!」孩子們都笑了。 能豆說:「耳爺,快對俺說,你呆這弄啥咧?」 「你們不懂,去吧,去吧,快玩去吧!」 能豆領著這群小孩,上池塘東邊的河坡上戲耍去了。伯陽先生繼續開始觀察。他在觀水,他在從這水上思考問題,為他以後的隱寫準備材料。他看哪看,想呀想。只見,那邊的水邊,有人提水澆禾,有人就水洗衣;有人在水邊樹蔭乘涼,有人在船上遊樂休息;魚兒在水上亮翅,鵝鴨在水上嬉戲。一片幽美情趣,一片盎然生機。那河坡潮濕的土地上,莊稼長得水綠茂盛,河沿和池塘水邊的林木與果樹,枝葉蔥綠,果子肥大。連那水塘樹底下的青草和黃花都特別新鮮豔麗呢。這裡的景象和大田上那幹黃枯萎的景象相比,恰恰構成了鮮明的對照啊! 池塘東邊,陡坡底下的河水邊,有一棵土青色的、特別高大的大楮樹。這楮樹高高地往河灘之上斜挑著。一棵大葡萄樹曲曲連連,曲曲連連地扯在楮樹上。那綠盈盈的葡萄,一串串掛在高高的樹枝上。這時候,能豆正領著那群孩子在葡萄樹下玩。他們想吃那六月鮮葡萄,但是就是夠不著。叫誰去摘誰都不敢上。能豆說:「你們都沒那個能耐,還是我來上吧。」說罷,很利索地爬到三四丈高的樹枝上,摘下了葡萄,分給孩子們吃。 孩子們吃了葡萄,能豆問:「好吃不好吃?」 大家都說好吃。 能豆說:「你們為啥能吃到這恁好的葡萄?這是我的本事大,是我了不起。我費恁大勁,爬恁高,摘下葡萄,你們吃著老美,這是我給你們造了福,你們得叫我個爺。誰不叫都不中,誰不叫,我就揍誰!」 孩子們沒有辦法,只好喊他個「爺」。 這一切,伯陽先生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能豆當了「爺」十分的高興,又往李伯陽身邊走過來。能豆說:「耳爺,你到底是弄啥哩?」 李伯陽說:「看水哩。」 「你看水弄啥?」 「我看水偉大,它比你當爺的偉大,比爺的爺還偉大。咱們應該向水學習。」 「水有啥學頭?」 伯陽先生笑了:「能豆啊,你看這水多麼偉大,多麼了不起呀!它無聲無息地滋潤著萬物,造福於萬物,又不居功驕傲,情願到最低最凹的地方。它給人們好處,又不讓人們稱他『爺』,它不願自稱偉大,實際上它更偉大。它要是個君主,也是個上等的君主。要知道君主分為四等——上等君主,象水一樣,他造福於人民,不叫人民感到他的存在;中等君主造福于人民,要叫人民稱頌他;下等君主是不造福於民,硬叫人民稱頌他;最下等君主是殘害人民,人民心裡痛恨他。能豆,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能爬到很高的樹上摘果子叫大家吃,對大家有好處。可是你不如水,因為你要稱爺。你有能力,將來也可能當君主,你如果當了君主,也是二等君主,也沒有水偉大。我希望,今後咱們都來學水,天下的人都來學水。」 伯陽先生說到這裡,能豆一下子明白了:「噢,我說耳爺呆這看啥哩,原來你看的是這呀!耳爺啊,你想這些空道理能有啥用哎?」 伯陽先生繼續笑著說:「我老啦,沒用啦,這叫沒有用的人做沒用的事。我不光要看這些,想這些,以後還想叫你在書上看到這些呢。這水的學問可大得很哪,向水學習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水是地的一部分。人向水學,就是人向地學。人向地學,地向天學,天向道學,道向自然學。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我說的自然,指的不是自然界,而是一個形容詞。『自然』二字是最合德的,是合乎天道的。水是自然的,它的合乎德的特性是天道給的。咱們向水學習,才是合乎道德的。我說的這些是雅語,可能你是不懂的。」 伯陽先生說到這裡,能豆把眼睜大了,不知他說的是啥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此時,一位玄衣玄裙、手拿釣竿的花發老人,因感他們的談話有興趣,慢慢地向他們這裡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搭茬說:「你們一老一少,兩人談得很有意思呀,把我這處在局外的旁聽者都給吸住了。不釣了,我打算釣魚也不釣了,偎一偎,偎一偎,我也來湊湊熱鬧偎偎場。伯陽兄,我從你們的談話中聽出您是伯陽兄,早已慕名,早想拜見,未曾得遇機會。今日有幸相見,不想是在無意之中。伯陽兄,可能您不認識我,不過我聽出您就是當朝的柱下史官伯陽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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