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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只一對陣,屋子裡的氣氛又象先前那樣緊張起來。

  老聃先生絲毫不為緊張氣氛所動,他冷靜地看了他們一眼,說:「乾說黃金乾先看見,是乾掘出,不該歸坎,應該歸乾;坎說黃金坎先看見,是坎掘出,不該歸乾,應該歸坎。意見針鋒相對,說法完全相反。究竟誰說得對?只能取決於事實。事實究竟如何?要等細細查訪。根據方才燕縣正所述案情始末,如今現場已被全部破壞,而且刨樹之時,除了你們弟兄二人,並無別人在場。現在看來,最大的事實只有兩個:一是你們二人各說各詞,爭執不下,共同點只是雙方皆不否認金錠出自兩家宅地之間的界線之上;二是你們給我出了一個幾乎無法解決的大大的難題。要說無法解決,確實無法解決,要說不難解決,實際很好解決。怎樣解決呢?有一把能夠順利開開此案千斤大鎖的價值連城的鑰匙,它的名字叫『讓』。要得好,大讓小,我提議,哥哥丘盆喜笑顏開地把這錠金子讓給弟弟丘罐。不知丘盆意下如何?」

  「不讓!我不能讓!我絕然的不能讓!你說的象唱的一樣,誰聽你這一套?!」丘盆臉青臉白,超限度地睜圓他那一雙凶眼,氣咻咻地看著李老聃。

  老聃先生安泰平穩,無喜無怒,像是不屑於理睬似地一聲不響。待了一會兒,他把目光轉向丘罐說:「兄不讓弟,弟來讓兄。哥對弟,貴在友好,弟對哥,貴在恭尊。親兄親弟,情同手足,黃金雖貴,貴不過兄弟情感,金子失掉還可有,手足砍去人難存,黃金價高不為貴,萬金難買兄弟情。當哥的重利輕義,自有當弟的輕利重義,發揚君子之風。我提議,丘罐不與哥哥爭利,心甘情願地把金子讓給丘盆。」

  「你胡說八道!純粹的胡說八道!你斷案無才能,勸讓卻有術!你欺軟怕硬,欺不住他,又來欺我!他不讓,我更不能讓!他絕然的不讓,我比絕然的不讓還絕然的不讓!沒本事斷案就別斷案!少在這裡囉嗦!」丘罐兇狠冷厲,怒視老聃,語句尖苛,言詞刻薄。

  老聃先生憤從助邊起,怒自心頭升,他有心抑怒,無法抑怒,索性故意充分顯露憤怒,「那好!」他莊嚴肅穆,巋然站起,語言沉重犀利,凜然開始判決:「你們各說各理,皆屬蠻橫無理!總觀全部案情,現在我來判定:黃金出自兩家宅地界線,應該各占一半;二人都說自己掘出,難解難分,兩個自己掘出對等,誰也推不倒誰,既然如此,發掘之功也應各占一半。兩個各占一半合在一起,應該判為,一錠黃金兩家各要一半。」說到此,從桌案上拿起那錠金子,雙手平端,舉到面前,看了又看,然後轉臉,以決毅無可動搖的語調,大聲說道:「張班頭!你把這錠金子,不多不少,完全均等,從中間給他們弄開!他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說這樣辦,就這樣辦!如若服判,一切了事,若再胡攪蠻纏,有你全權嚴正行法!」說著,把金錠遞給張瑀。

  「遵命!先生所說,我一定絲毫不打折扣地嚴格照辦!」張瑀接過金子說,「哪個再敢胡纏亂攪,我姓張的不弄孬他就挖掉自己一隻眼睛,改名換姓,不叫張瑀,而叫狗熊!」臉色兇狠得使在場的衙役都為之驚怕。

  就在這時,兩個無賴同時一下子竄向張蜎,各人狠狠地抓住金錠的一頭,死死地不丟!丘盆色厲內荏,擰著脖子向老聃「大聲」地說:「我的金子,完全歸我,誰也不能分走一點!不管你們咋樣嚴正,不管你們咋樣行法,反正我丘盆從不怕死!問題是不管咋說,金子總不能是兩人同時看見,同時掘出,你這樣強行判決,不合情理,我心裡咋著也不會服!」

  丘罐同樣是色厲內荏,他紅著眼睛朝老聃看了一眼,幾乎是與他哥同出一轍地「大聲」地說:「我的金子,完全歸我,誰也不能分走一根毫毛!我要寸金必爭,一爭到底!我丘罐刀山都敢去上,還怕你什麼嚴正行法!問題是你強行判決,我心裡不服,心裡不服,就死也不讓!姓李的,你要真有本事,就應當把這場官司問得使我心服。如若不然,你零刀子刮我,我也不能跟你算畢!」

  張蜎聽丘罐說到這裡,把金錠從他們手裡奪掉,重新放在桌案之上,不知如何是好似地看著老聃,好象是說,「你看這該咋辦?」

  此時,竹簾裡邊又像是有張面影輕輕一閃。

  老聃心想:「看來兩個無賴,在社稷王法面前,不是無所懼怕。然而,在他們身後站著的不只是千百個丘盆丘罐,單靠王法恐怕不行。他們口口聲聲說我斷案不合情理,不能心服,看來解決這個關係極為重大的難題的重大關鍵在於他們心服。他們既然拼上老本大出難題,就不打算不以難題把我難倒,就很難說啥叫『心服』。他們的難題實在很難解決!……怎麼辦?我到底應該怎麼辦?……」緊鎖眉頭,急想一陣,「對,這樣做!不管這樣可行與否,我只管給他這樣去做!」他終於從內心深處橫下一條決心。

  他胸有成竹,不自知地,精神為之一振,然後轉臉看看張蜎,「張班頭,黃金案件,如此處置,我以為公道合理,不該再有疑議,沒想到丘家弟兄說不公道,內心不服。既然丘盆丘罐都說不服,那咱們只有接續著往下進一步審判。」轉臉莊肅地看一眼案桌前邊的丘家弟兄和兩邊站著的幾位剽悍的衙役。他要兩個衙役分別帶丘盆、丘罐先到廳堂兩邊的兩所小屋裡去。

  丘盆丘罐心中由不得有點害怕,不知道老聃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們不情願地隨衙役走出廳堂,分東、西方嚮往兩所小屋走去。

  丘盆和衙役一起,來到東屋,分別在兩個小木凳上坐下。兩個人同是不知深淺地對視不語。丘盆暗想:「老聃並無什麼能耐,不過是想分別再對我們勸說一番。」待了一會兒,忽聽有人喊叫,要丘盆重回廳堂。

  丘盆回至廳堂,在剛才他坐過的那個位上坐好。只見老聃先生不慌不忙地從座位上站起。他滿面春風地從桌案上拿起那錠金子,和藹可親地對丘盆說:「觀你面色,看你內心,知道這錠金子確屬你先看到,是你親手掘出。剛才判斷有誤,現在重判。我們決定,將這整錠金子全個兒判歸給你。不知這樣你是否滿意?」說罷,將金錠遞到他的面前。

  「這我滿意,這我滿意!」丘盆脫口而出,接過金錠,但是卻自不由己地感到驚異:「咦!奇怪,他為啥要這樣判決?」

  老聃先生讓那個剛才帶丘盆的衙役重新把他帶往廳堂東邊的小屋。就在這個時候,老聃先生趁別人都不在意,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自己懷裡掏出一錠金子(這就是他的家人韓六在他家院裡替他刨出的那錠,他來這時,因已知案情,所以多了個心眼兒,把它揣到了懷裡),在案面之上放好,又叫另一個衙役把丘罐從西邊屋裡喚來。

  丘罐進來之後,在剛才他坐過的那個位上坐好。

  老聃先生笑容可掬,從案面上拿起那錠金子,溫良友善地對丘罐說道:「觀你面色,看你內心,知道這錠金子確屬你先看到,是你親手掘出。方才判斷有誤,現在重判。我們決定,將這整錠金子全個兒判歸給你。不知這樣你是否滿意?」

  說罷,將金錠遞到他的面前。

  「這才合理!這我滿意!」丘罐幾乎是和丘盆的答話同出一轍,而且也是脫口而出。他接過金錠,也同丘盆一樣,心中感到驚異:「他為啥要這樣判決?稀罕,呃,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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