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老子傳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
炎熱酷暑的夏季。一條從曲仁裡通往苦縣縣城的土路。路旁,古木蔭下,臥著幾條伸長舌頭打著哈噠的白狗。路當中躺著一個穿得破爛不堪的老人。他,膿眼髒鼻,頭髮蓬亂,面色慘白如土,三分象人,七分象鬼。一個年輕後生走來,放慢腳步,害怕地看他一眼,捂著鼻子,匆匆地從他身邊走開。一個中年漢子,路過這裡,站在地上,彎腰看看,見是一個昏死過去的老者,大概是怕連累自己,趕快直起身來,拔腿離去。第三個來到這裡的還是一個青年。青年見地上躺著一位老人,關心地收住腳步,恭身彎下腰去,見老人昏死,只有一絲兩氣,趕緊蹲在他的身邊。 伸手摸摸他的胸口,發現那裡還在微弱地跳動,急忙拉著他的胳膊,小聲急促地呼喚:「大伯醒醒,大伯醒醒!大伯您怎麼啦?大伯您怎麼啦?」老人眯縫著眼,哆嗦一下嘴唇,什麼也沒說出來。「啊呀不好!是中暑!」青年飛步跑到半裡以外的池水旁邊,急速地脫下衣衫,按到水裡,讓它濕透;然後拿起濕衣,飛速跑回老人的身邊,把濕衣按在他的心口;而後又把濕衣抖開,蓋在他的上身之上;接著,呼呼大喘地向正東一個綠蔭濃密的村莊拼命跑去。半個時辰後,青年從那濃蔭趕著一輛小馬車走出,緊張地往這邊而來。馬車走至老人身邊,青年從車上跳下,小心翼翼地蹲在他的身旁。青年見老人已經醒轉,扶他坐起,「大伯,您怎麼啦?您是哪村人?」「張村的。」老人眯著眼說,「我,我有病,鄉村上,沒有好醫者,我,一個人,到城裡去看病,沒想熱昏在這裡啦。」「是啥病?」「不知道,身子虛弱得厲害,你看,臉上一捏一個窯子。」 老人捏臉讓青年看。「我送你去看病。」青年把老人扶上馬車,自己也坐上馬車,揚鞭催馬往城裡趕。……青年趕馬車出城,拉著老人往張村走。……張村,一家人家的屋子裡。青年在給老人熬藥。……青年又一次走進張村這家人家。老人面無病色,感激地抱著青年的臂膀,淚流滿面!「伯陽大侄子,你真好,我這腎經的病,要不是你……我那次昏死在路上,要不是你……唉!我到死也忘不了你!我這一輩兒不能報答,還有我兒。」「之德大伯,快不要這樣說。」…… 魏山想到這裡,清絲絲的淚水從面腮上流下來了,「李伯陽啊,我父親的救命恩人哪,我到死也忘不了你呀!」他從坐著的床沿站起來,走到門口,往東廂房的北山牆上看了一眼,希冀著能透過土牆,看見那裡邊正在受罪的李耳。但是他沒看見。他看看天空,無邊的黑暗,無邊的黑暗!樹木,房舍,整個院落,都像是沉在黑黑的野獸嘴裡。只有沉寂,只有奇冷!匪徒們大概都睡了。他走回屋子,關上廚房的木門,自言自語地說:「天哪!這樣的好人,為啥要遭天大的災難?天哪,你應當叫惡人死淨,應當留著這樣的好人!……你不能死,不能死!這樣的人不能在強盜的棍棒槍刀之下慘死!」 他看見了,他仿佛看見了,他看見李耳被扒得赤條條的,吊在了梁頭上,他們一陣棍棒落下,打得李耳死去活來。他看見李耳遍體鱗傷,胸口上插著尖刀,耷拉著頭,嘴裡流著一股股的鮮血。他看見李耳四肢全被打斷,血肉模糊,霎時變成了一堆肉泥。「是的,他們會殘酷無情地折磨他,會叫他受盡人間大罪,把他打個殘廢,最後置他一死!我不能不理不問,不能看著叫這樣的人九死一生,然後再被他們殺死。天不留人,人要留人,我要救他,拼上一條命救他!我不能讓時機過去,不能等到天明!我要救他,救他!拼上一命救他!……可是,我怎樣救他呢?怎樣救他呢?」他發愁了,在地上圓圈子走動起來。他剛勁有力,很有心計,不是尋常之輩。他細腰,寬肩,大長腿,精細,勇武;他劍眉,長眼,方口,既文氣內向,又英氣逼人。但是,此時,此時他這樣的人也犯愁了,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急得圓圈子「推磨」,頭上冒汗,他咬牙皺眉的想著主意。他不敢貿然行動,此時,匪徒們拿槍帶刀,人多勢大,若要冒險,自己破上性命,倒不算啥。重要的是會累及李耳,加速他的慘死。他開開廚房屋門,躡手躡腳走到東屋門口。屋裡黃昏昏的,像是還在點著獸油燈。他仿佛聽見屋裡有人說話。……他聽清了,那是熊魁的聲音:「李耳,你瞧著吧,天明……嘿,我看出來了,那個,做飯的,魏山……好哇,你們,等著吧……」 魏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輕輕地把腿抽回來,走回廚房,把門關上,背靠著門,急促地想了一陣,「好啊,我跟他們拼上!我不能再等了,我不殺他,他要殺我!一不做,二不休,為了報恩,為了救出大善之人,我要殺掉他們!我要殺惡,殺惡即善,我破上這一百多斤,跟他們拼上了!」只見他火一般的目光狠狠一閃,輕輕抓起一把菜刀,開開門,腳尖點地,走出廚房,踱到東屋們外,夠著頭往裡一看,見熊魁和四個匪徒坐著睡去。熊魁抱著刀,正在栽嘴。一個細瘦的匪徒,正在「狩獲」面前困意十足地走來走去。魏山想一步躥進屋子,揮刀猛砍,忽見那瘦小的匪徒掂著齊頭白刀走到門口,往外夠著頭看看。 魏山輕輕一閃,屏氣貼在牆上。此時他緊張得忘掉了一切,更想不起天底下還有「害怕」二字。等那匪徒扭轉身往屋裡走的時候,魏山一個箭步飛上走,咬牙皺眉,狠狠地一刀斜劈下去!那匪徒半點知覺也沒有地滾落下一顆罪惡的頭顱。熊魁好象發現了什麼,吃驚地睜起兩隻賊眼。在他還沒弄清怎麼回事的時候,魏山已經抓過齊頭白刀,狠狠地舉起刀來,以天大的力氣,「嗚」的一道清光,斜著向他劈去!還沒等他喊出聲來,一顆惡貫滿盈的賊頭,已經連著脖子,帶著半拉肩膀,從他的身上分開下來。「狩獲」們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不知所措的開始晃動。那四個坐在椅子上的看班匪徒,剛剛醒來,被魏山一刀一個,砍翻在地。 「抓賊呀!抓賊呀!快抓劫持的大賊呀!」那個沒被砍死的匪徒叫喊得沒有人腔。 魏山迅猛地照著「狩獲」們的串繩,「呲呲」數刀,割了數段。「跑哇,快跑哇!」魏山高聲大喊。 人群炸開,一下子跑得五零七散,膽小的嚇得癱到地上;膽大的互相跟隨著往大門口擁去。堂樓和西屋裡的人們被驚動了。「抓賊呀!抓賊!」牆頭外邊和大門口上的匪徒們開始呼應起來。魏山拉著李耳,跑進堂樓西山牆外的大柴禾園子。魏山爬上牆頭,往下探著身子,伸胳膊去拉李耳。他想拽著他越牆逃走,猛聽牆外有人高喊,就又跳下來,拉著他,扒開亂草,把他埋在裡邊,一個人抽身拐回東屋,抓一把大刀,怒目攢眉地往大門口沖去!…… 蹲在柴禾垛裡的李耳,此時完全忘了害怕,他只覺頭腦一懵,天旋地轉,連柴禾垛也都轉悠起來了。接下去,匪徒們怎樣起床,怎樣舉火把追人,他都不大清楚了。下半夜,一切都已歸於靜寂,他才開始安下心來。黎明時分,匪徒們早已走光了。他還沒有出來。天明,李耳從柴禾垛裡出來,離開靠河村,往曲仁裡走。空氣新鮮甜美,廣大無邊的天空象藍色的錦緞,鮮紅的太陽帶著潮濕的紫氣冉冉升起,照著銀色的原野,照著古幽村落上戴雪的青松和翠竹,大自然特意顯出惡烈混亂之後的安謐和靜美。安靜啊安靜,此時人們多麼想到你的寶貴!清靜美麗的大自然哪,一切惡烈污濁在你的廣大胸懷之中顯得多麼微不足道!一場風波過去了,我們的李耳受了損,也得了益,也看到了惡對人世的損害,看到了慈悲的寶貴價值,看到了善的不可摧毀的底蘊,看到了善的不可戰勝的力量!「美好的大自然阿,你為何在布降良知的同時而又給摻雜了可恨的惡邪?美好的大自然啊,塵環上的惡邪何時能夠全然讓位于良知?」李耳快步地走著,動心地對天詢問。 城頭卻敵 李耳走至曲仁裡村頭,嬸媽從家裡哭著出來接他。李耳怕老人家痛苦傷身,趕忙跑上去攙扶著她,「別哭,嬸媽,您老人家別哭,看,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他們回到家裡,李萊夫人告訴兒子一個噩耗:李耳被抓以後,李萊也被土匪抓走了。聽人說,他好象是被砍死在一個什麼山腳之下,可是家裡派人去收屍的時候,卻又不見屍骨的蹤影了。 嬸媽說到這裡,母子二人流著眼淚,好一陣的悲傷。 村人們紛紛前來看望李耳,一個個為他的安全脫險感到發自內心深處的快慰。崇恩伯看見李耳,一下子和他抱在一起。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