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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南唐朝中有識之土,也主張乘後晉政局紊亂興兵北伐。虞部員外郎韓熙載,是後唐平盧(鎮青州,今山東益都)節度副使韓光嗣之子,其父因涉嫌兵變,為明宗所殺。韓熙載恐遭株連,逃往南唐避難。南行之前,他向為他送行的好友李谷明志:「江左用吾為相,當長驅以定中原。」此時雖然他未居相位,但也時刻盡心竭力,為南唐捕捉出征時機。為此,他在給李的緊急奏疏中強調:陛下久懷經營天下大志,欲振長纓以掃六合,再現貞觀盛世,今逢其時。不然,遼帝北歸,中原有主,則宏圖難展矣。可惜南唐久陷伐閩征楚的戰爭泥潭,元氣大傷,力不從心。儘管在耶律德光懾於中州兵民威力,北撤病死途中以後,李命忠武節度使李金全為北面行營招討使,籌劃北伐,但終因財力物力匱乏,遲遲沒能行動,致使後晉河東節度使劉知遠乘機掌握後晉國柄,建立後漢,南唐從而坐失良機。李悔恨交集,痛感未能趁後晉國勢垂危,「命將興師」,經略中原土宇,而有負於先主遺願,吞食了「勞師海隅」的惡果。

  正當南唐國勢式微、每況愈下之時,中原五代中的最後一個王朝,即取代後漢的後周,經過太祖郭威的銳意改革,政通人和,國富兵強,為統一天下奠定了基礎。不幸的是,郭威壯志未酬,便於後周顯德元年,南唐保大十二年(公元954年)溘然病逝。他的養子、晉王柴榮即位,做了後周的第二代皇帝,是為世宗。

  這時,柴榮正值奮發有為的中年時代,他不願在歷史舞臺上扮演謹守先帝遺業的太平天

  子角色,而要做一個蕩平割據、重整山河的風雲人物。於是,他懷著「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的雄心,著手謀劃統一大業。但從何處入手,卻舉棋不定。他連續多日,為先北後南,還是先南後北的進軍方略所困擾。

  一日,放朝之後,柴榮把宰相范質、王溥、李穀等重臣留下專議此事。他說:「朕觀歷代君臣經邦定國之道,深感治國平天下著實不易。朕近來亦常為此事煩惱,難安寢食。更使朕不安的是,自後唐、後晉以來,叛將悍臣,篡竊頻仍。南唐、後蜀、契丹、北漢諸邦割據,迄今尚無歸順中州之意。朕晝夜熬煎,苦乏良策,擬命朝臣為統一天下獻計獻策,各呈《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和《開邊策》兩篇,供朕擇善而從,不知諸位意下如何?」範質等人異口同聲擁護此舉,柴榮遂命有司宣諭照辦。沒過幾日,二十多位近臣的四十餘篇策論,就送到了柴榮的禦案上。

  柴榮伏案逐篇披閱,印象多是隔靴搔癢的平庸之作,通篇除了「修文德」、「重武備」之類空洞詞句外,很難找到有益千秋大業的真知灼見。只有給事中竇儀、中書舍人楊昭儉主張用兵江淮的言論尚合心意,但又缺少切實可行的謀略。正當他大失所望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篇謀斷精當的《平邊策》:

  唐失道而失吳、蜀,晉失道而失幽、並。觀所以失之由,知所以平之術。當失之時,莫不君暗政亂,兵驕民困,近者奸於內,遠者叛於外,小不制而至於大,大不制而至於僭。天下離心,人不用命。吳、蜀乘其亂而竊其號,幽、並乘其間而據其地。平之之術,在乎反唐、晉之失而已。必先進賢退不肖以清其時,用能去不能以審其材,恩信號令以結其心,賞功罰罪以盡其力,恭儉節用以豐其財,徭役以時以阜其民。俟其倉廩實、器用備,人可用而舉之。彼方之民,知我政化大行,上下同心,力強財足,人和將和,有必取之勢,則知彼情狀者願為之間諜,知彼山川者願為之先導。彼民與此民之心同,是與天意同;與天意同,則無不成之功。

  攻取之道,從易者始。當今吳國,東至海,南至江,可撓之地二千里。從少備處先撓之,備東則撓西,備西則撓東,必奔走以救其弊,奔走之間,可以知彼之虛實、眾之強弱,攻虛擊弱,則所向無前矣。勿大舉,但以輕兵撓之。彼人怯,知我師入其地,必大發以來應,數大發則必民困而國竭,一不大發則我獲其利,彼竭我利,則江北諸州,乃國家之所有也。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揚我之兵,江之南亦不難而平之也。如此,則用力少而收功多。得吳,則桂、廣皆為內臣,岷、蜀可飛書而召之。如不至,則四面並進,席捲而蜀平矣。吳、蜀平,幽可望風而至。惟並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必須以強兵攻之,然勘已喪,不足以為邊患,可為後圖,候其便則一削以平之。

  這是一篇觀前代「失之由」、謀當朝「平之術」的策論。它首先指出,「君暗政亂,兵驕民困」是唐末以來天下分裂割據的根源;進而論及要再造一統江山,必須盡反前代之失,只有選賢任能,賞功罰罪,恭儉節用,輕徭薄賦,才能富國強兵;接著又陳述了統一南北的戰略步驟:先在沿淮河二千餘裡長的邊界線上,用輕兵四出襲擾,誘使南唐多處出兵,令其顧此失彼,捉襟見肘;待其兵疲財竭,再出大軍攻取淮南,飲馬長江,隨後馬不停蹄,渡江南征。滅掉南唐,巴蜀、嶺南諸國必然痛感戶破堂危,一騎飛書即可使其不戰而降。待南征大獲全勝,再揮師掃蕩契丹、北漢,如此一統天下便唾手可得了。

  這篇策論所言正中柴榮心懷,因為它講得有理有據,可依可行,回答了他思而未解或解而未決的一些難題。柴榮沒有讀完全篇,便拍案叫絕!他迅速將目光跳過策論臨近尾聲的「臣書生也,不足以講大事,至於不達大體,不合機變,惟陛下寬之」一類謙詞套語,久久地停在文末署名「比部郎中臣王朴」七個字上。於是,他當即召見王樸,命其詳奏。隨後又宣諭群臣舉行廷議,按照王樸在策論中所諫,制訂了統一方略:先易後難,先南後北,並選擇位居地理要衝的南唐,作為平定江南的突破口。王朴因此而得到柴榮重用,不久被擢為樞密使,協助柴榮運籌帷幄,成為一代具有傳奇色彩的文臣。

  王朴死後,柴榮下詔將其畫像祀于宮中功臣閣。他的卓著政績,連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都敬畏三分。據說,趙匡胤即位後,一次路過功臣閣,時值風開半門,與王樸畫像打了個照面。趙匡胤連忙整理禦袍襟領,肅然鞠躬。左右不解,便問:「陛下貴為天子,朴乃前朝臣子,何以對他施禮?」趙匡胤手指禦袍說:「倘此人在,朕不得著此袍。」

  柴榮經過多方準備,特別是為了解除後顧之憂,先後挫敗北漢東進的圖謀,攻下後蜀四 州秦(治今甘肅秦安)、鳳(治今陝西鳳縣)、成(治今甘肅成縣)、階(治今甘肅武都)之後,於後周顯德二年,南唐保大十三年(公元955年)冬下詔:朕自纘承基構,統禦寰瀛,方當恭己臨朝,誕修文德,豈欲興兵動眾,專耀武功!顧茲昏亂之邦,須舉吊伐之義。蠢爾淮甸,敢拒大邦,因唐室之陵遲,接黃寇之紛亂,飛揚跋扈,垂六十年,盜據一方,僭稱偽號。幸數朝之多事,與北境以交通,厚啟戎心,誘為邊患。晉、漢之代,寰海未寧,而乃招納叛亡,朋助凶慝。李金全之據安陸,李守貞之叛河中,大起師徒,來為應援,攻侵高密,殺掠吏民,迫奪閩、越之封疆,塗炭湘、潭之士庶。以至我朝啟運,東魯不庭,發兵而應接叛臣,觀釁而憑陵徐部。沭陽之役,曲直可知,尚未包荒,猶稽問罪。爾後維揚一境,連歲阻饑,我國家念彼災荒,大許糴易。前後擒獲將士,皆遣放還;自來禁蕺戢邊兵,不令侵撓。我無所負,彼實多奸,勾誘契丹,至今未已,結連並寇,與我世仇,罪惡難名,人神共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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