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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陛下深思遠慮,始信終疑,複常夢錫宥密,擢蕭儼侍從,授張緯赤令。群小疑懼,與酷吏司馬正彝同惡相濟,迫脅忠臣。高越之于盧氏,義兼親故,受其寄託,痛其侵陵,訴于君父,乃敢蔽陛下聰明,枉法竄逐。群凶勢力,可以回天,在外者握兵,居中者當國。師克在和,而三凶邀利,迭為前卻。天生五材,國之利器,一旦為小人岔爭妄動之具,使精銳者奔北,饋運者死亡,谷帛戈甲,委而資寇,取弱鄰邦,貽譏海內。同列之中,有敢議論,則馮、魏毀之於中,正彝持之於外,構成罪狀,死而後已。

  今陳覺、延魯雖已伏辜,而魏岑猶在,本根未殄,枝幹複生。馮延巳善柔其色,才業無聞,憑恃舊恩,遂階任用,蔽惑天聰,斂怨歸上。高審知累朝宿將,墳土未幹,逐其子孫,奪其居第,使輿台竊議,將帥狐疑。陛下方以孝理天下,而延巳母封縣太君,妻為國夫人,與弟異居,捨棄其母。作為威福,專任愛憎,咫尺天威,敢行欺罔。以至綱紀大壞,刑賞失中,風雨由是不時,陰陽以之失序。傷風敗俗,蠹政害人,蝕日月之明,累乾坤之德。天生魏岑,道合延巳,蛇豕成性,專利無厭,逋逃歸國,鼠奸狐媚,讒疾君子,交結小人,善事延巳,遂當樞要。面欺人主,孩視親王,侍燕誼,遠近驚駭。進俳優以取容,作淫巧以求寵;視國用如私財,奪君恩為己惠。上下相蒙,道路以目。征討之柄,在岑折簡,帑藏取與,系岑一言。先帝卑宮勤儉,陛下守之勿失,而岑營建大第,廣役丁夫,孽子之居,過於內殿,亭觀之侈,逾于上林。前年建州勞還,文徽入覲,西苑會燕,舍爵策勳,岑披猖無禮,狂悖妄言,與延巳用意多私,行恩不當,俾軍士懷恨怒之志,受賞無感勵之心,將校爭功,動京邑。奸謀詭計,誑惑國朝,致漳州屠害使者,福州違拒朝命,百姓肝腦塗地,國家帑藏空虛。福州之役,岑為東面應援使,而自焚營壁,縱兵入城,使窮寇堅心,大軍失勢。軍法逗留畏懦者斬,律雲主將守城,為賊所攻,不固守而棄去,及守備不設,為賊掩覆者皆斬。昨敕赦諸將,蓋以軍威政令,各非己出。岑與覺、延魯更相違戾,互肆威權,號令並行,理在無赦。

  烈祖孝高皇帝櫛風沐雨,勤勞二紀,成此慶基,付之陛下,比諸鄰邦,我為強國,奈賞罰大柄,肆奸宄之謀;軍國資儲,為凶狡所散?昨天兵敗衄,統內震驚,將雪宗廟之羞,宜醢奸臣之肉。已誅二罪,未塞群情,盡去四凶,方祛眾怒。今民多饑饉,政未和平,東有伺隙之鄰,北有霸強之國。市里訛言,遐邇危懼。陛下宜軫慮殷憂,誅鈕虺蜮。延巳不忠不孝,在法難原,魏岑同罪異誅,觀聽疑惑,請行典法,以謝四方。

  江文蔚在上疏之前,慮及後果不堪設想,便先在江中備妥小舟,以送老母遠走他鄉。果然,李覽疏龍顏大怒,怪罪江氏誹謗朝臣,將他貶謫江州(治德化,今江西九江),降職為司士參軍。江文蔚因禍得福,聲名由此大震,江南士人爭相抄其疏文,紙價隨之昂貴。為了平息眾怒,李不得不對「四凶」治罪,降馮延巳為太子少傅,貶魏岑為太子洗馬,將陳覺流放蘄州(今湖北蘄春),馮延魯流放舒州(今安徽潛山)。一年之後,又召江文蔚回朝任職。

  再說閩國原漳州守將留從效投降南唐以後,李下詔在泉州設立清源軍,並授留從效為節度使,領漳、泉二州。留從效表面上言聽計從,暗地裡卻與李分庭抗禮。南唐君臣發現他陽奉陰違,圖謀不軌,便派監軍帶兵坐鎮防範。雙方平日貌合神離,尚可相安共處,但一有風吹草動,則衝突驟起。就在南唐敗兵福州,無暇顧及清源軍之時,留從效趁勢向南唐派駐漳州的監軍發出強硬通牒:「卑職所轄漳、泉二州,東瀕驚濤險浪的大海,南接嶺南瘴疫之鄉,西連猿徑鳥道的莽林,州內地瘠民貧,加之近年戰事頻仍,農桑廢弛,夏征冬斂,僅能自贍,豈勞大軍久戍於此!」下過這道逐客令,還沒等南唐官兵作出反應,留從效就於次日設宴「餞行」。南唐監軍迫於無奈,只好卷旗率部離去。李見武力制約失效,又改變策略以官爵籠絡,授留從效同平章事兼侍中,封晉江王,默許他在清源軍稱霸。

  南唐在征閩的戰爭中雖然有傷元氣,但李並沒有從中吸取教訓,依然不改拓土擴疆的初衷,夢想吞併天下。當年,禮部官員奏請舉行祭天大典時,他說:「不急,俟天下為一,然後告謝天地。」一次賜宴,魏岑竟異想天開地面奏李:「臣少時游魏州元城(今河北大名),曾為當地風物所陶醉。待他日陛下平定江北,還都長安,臣乞任魏博節度使。」李欣然應允,魏岑即刻拜謝。於是,利令智昏的南唐君臣,又乘西鄰楚國馬氏子弟同室操戈之機,發兵攻楚。南唐保大九年(公元951年),李派信州(治上饒,今江西上饒)刺史兼湖南安撫使邊鎬率兵自袁州萍鄉(今江西萍鄉)襲取潭州(治長沙,今湖南長沙),鄂州(治江夏,今湖北武昌)節度使劉仁贍率水師攻取嶽州(治巴陵,今湖南岳陽),接著又佔領了五嶺以北的楚國所轄各州。

  攻下潭州之後,李以邊鎬為武安軍節度使鎮守都城,將馬氏宗室舉族遷往金陵加以羈絆。楚國雖然不復存在了,但各地的降將並不甘心寄人籬下,仍是南唐的潛在威脅。而在彈冠相慶版圖幾乎擴大一倍的南唐君臣,對此卻掉以輕心。恰在這時,覬覦楚國疆土的南漢,突然出兵襲取桂州(至今廣西桂林),大敗南唐守軍。邊鎬軍中的藩國降將孫朗,因不滿糧料克扣軍糧,乘機發動兵變,沖出都城,投奔朗州(治武陵,今湖南常德)。

  朗州守將劉言也是楚國降將。南唐滅楚,他與王逵、周行逢擁兵自重,抗命不朝,伺機反叛舉事。對於以戰勝者自居的南唐官兵,在楚國各地橫衝直撞,大肆搜刮,將金帛、珍玩、倉粟,以致精美的舟艦、亭館、花木,車裝船載,運往金陵的舉動耿耿於懷。特別是四出差人強征賦稅,以贍軍用的行徑更加不滿。於是,他利用楚民反抗心理,首先起兵攻佔潭州,繼之又聯合楚地兵民收復了嶺北失地。

  南唐用兵閩、楚,得不償失。伐閩之戰,就將李生前積蓄的財力物力消耗過半。掌管宮廷計財的杜昌鄰,查閱了入不敷出的帳簿後傷心大哭,痛言「國事去矣」!及至伐楚,庫存更加羞澀,為了支付龐大的軍費開支,不得不增賦加稅。這有南唐君臣的一番戲言為證。據說,有一次李與侍臣同游後苑,遙望鐘山雲霧彌漫,便說:「雨即至矣!」宮廷俳優李家明在一旁插言道:「雨雖來,必不敢入城。」李聽後感到奇怪,連忙追問原因,李家明幽默地回答:「懼陛下重稅。」勞民傷財的戰爭結局,終於使李頭腦清醒過來。當臣下向他進言:「願陛下數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將終身不用,何數十年之有!」

  南唐用兵閩、楚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還在於,真正錯過了北伐中原、統一天下的大好時機。正是在此期間,崛起於塞北、轄境廣袤的遼朝,實力空前強大。對中州大地垂涎已久的太宗耶律德光,面對後晉「兒皇帝」石敬瑭(實際上石氏比耶律氏大九歲)當初拱手奉送的「燕雲十六州」和每年進獻的三十萬匹絹帛,產生了得寸進尺的念頭。他如今想的是如何鯨吞後晉的全部領地。南唐保大五年(公元947年),即石敬瑭死後第五年,耶律德光發兵南下,攻克汴梁,廢掉石敬瑭的侄兒、對遼稱「孫」而不稱「臣」的晉出帝石重貴,將後晉宗室成員強遷遼建州(今遼寧朝陽)禁錮,自己身穿繡龍黃袍,頭戴冕旒,按照漢家天子的登極儀式坐上龍椅,接受遼朝百官和後晉降臣朝賀,宣佈大赦。

  耶律德光入主中州以後,以「牧馬」為由,放縱官兵到處燒殺搶掠,還美其名曰「打草穀」。鐵騎過後,滿地廢墟,遍野哀鴻。遼兵兇狠殘暴的野蠻行徑,激怒了後晉不堪任人宰割的廣大兵民。他們同仇敵愾,奮勇抗爭,如燎原烈火燃遍黃河中下游地區。一些不甘俯首聽命於遼朝的後晉官員,如密州(治諸城,今山東諸城)刺史皇甫暉,棣州(治今山東東營西北)刺史王建,以及淮河北岸許多重鎮的戍將,都先後投奔南唐,請求李出兵,光復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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