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煜傳 | 上頁 下頁


  徐知誥輔政之初,就萌發了篡吳稱帝的意念。但是,經過深思熟慮,他又覺得時機未到,當務之急不是策劃如何取代楊渭,而是加緊防範他人搶先行動。他要認真對付的頭號敵手,還是他的養父徐溫。他用以制服這位當朝丞相的法寶則是:拉起「尊王」的大旗,做為護身嚇人的虎皮,震懾躍躍欲試的徐溫及其同僚。平日,他深知徐溫最愛穿白袍,於是便投其所好,每逢徐溫誕辰,照例都要獻上一領白袍。有一年,他去向徐溫獻袍祝壽,巧遇相府的一個幕僚在場。此公善於阿諛奉迎,最會看風使舵,見狀立即借題發揮,語義雙關地向徐溫獻媚:「白袍不如黃袍好。」敏感的徐知誥反應迅速,馬上予以回駁:「公怎能如此信口戲言?丞相忠於楊氏天下,朝野有口皆碑。倘公之戲言訛傳於外,豈不敗壞了丞相的聲譽!」徐溫對徐知誥這番旁敲側擊的話語有口難辯,只好違心附和:「吾兒言之有理。汝當引以為戒。」

  鑒於歷代宿將武夫持械逼宮,徐知誥奏請吳王下詔,明令禁止將帥身帶兵器入朝覲見,特別想從限制權傾朝野的丞相徐溫做起。在他上奏之後不久,吳王楊渭病倒在床。徐溫聞訊請求前去探視,徐知誥又搶先面奏吳王:「微臣養父徐溫,向來以忠見稱,恭奉大王,矢志不渝。但是,為了確保楊氏天下長治久安,尚須防患未然。臣請大王即刻頒詔,節鎮入覲悉去兵仗,且以丞相為始。」楊渭對此正中下懷,當即傳令有司擬旨。這樣,在徐知誥的精心策劃下,徐溫便乖乖地做了武將入朝徒手覲見的頭羊。

  後來,楊渭病危,宣召徐溫進宮共商後事。謀士嚴可求乘機鼓動徐溫廢嗣自立,徐溫私下試探徐知誥,徐知誥義正詞嚴地回答:「可求之言,事關重大,前有張顥之鑒,丞相當三思而後行。」徐知誥強調的「張顥之鑒」,是指十二年前張顥殺掉吳王楊渥又被徐溫複殺的往事。做為當事人的徐溫,對那次事件記憶猶新,他也深知徐知誥舊事重提的用心。想到張顥身首異處的可怕下場,徐溫內心不寒而慄,當即表白:「吾焉能做此不仁不義之事!倘吾有自立之意,何須今日?當初張顥謀叛,嗣王幼弱,吾手握兵權,如行見利忘義之事豈不易如反掌。然而吾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背叛太祖行密臨終時的囑託?」於是,養父養子各懷心事,再次妥協,共同擁戴楊渭幼弟楊溥繼承王位,徐知誥又一次延緩了徐溫篡吳的步伐。

  徐知誥在同徐溫的明爭暗鬥中旗開得勝以後,又絞盡腦汁思考如何制服對手如林的元勳碩望。恰在這時,發生了馬軍都指揮使柴再用無視朝綱,戎服拜覲吳王的事件。徐知誥便由此入手,大加整治。柴再用原為楊行密手下重臣,資歷和戰功與徐溫不相上下。十五年前,他掛帥出征,平定李遇叛亂時,徐知誥還是他的副手。在柴再用的眼裡,不單是徐知誥,就連吳王楊溥也是孩童之輩,因此他常常居功自傲,倚老賣老。這次違章入朝,遭到禦史彈劾之後,他仍恃功不服,大肆吵鬧。徐知誥覺得對這位德高望重的元老不宜直接加罰,便退而謀劃採取自責予以羞警之策。徐知誥故意在便殿違反一項無關緊要的朝規,隨後就嚴以自劾,奏請吳王治罪。楊溥優詔不究,他又自罰不貸,拒領一月薪俸。此事一經傳出,柴再用和朝中大臣無不肅然起敬,贊羨欽佩。為使那些身居要職的老臣朱瑾、李德誠、周本、劉威等更加折服,徐知誥甚至不惜吞服催老藥物改變形象,讓自己的鬢髮、髭須在一夜之間變白,以便皓首老成,號令朝中文武百官。

  在改朝換代的動盪歲月裡成長起來的徐知誥,深知群雄角逐,獲鹿得勝者固然取決於實力,但更重要的還是取決於民心。漢高祖劉邦得國如此,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父子得國也是如此。因而在輔佐吳王期間,他繼續推行在節度金陵時的成功之策,千方百計取信兵民。

  面對往日戰亂留下的累累創傷,望著金陵城內水火造成的比比災患,徐知誥心情沉重,反躬自問:「兵民困苦,吾安可獨樂!」於是,他傳令有司遣散宮內歌伎,焚毀樂器。為了助民度荒,擴大衣食來源,徐知誥又下令開放山林川澤,供民漁獵樵采。他還派出大批官員巡視民間,訪貧問苦,賑災救荒,並用庫金為淪為奴婢的良家子女贖身。

  與此相輔而行,徐知誥極力倡導輕徭薄賦,振興農桑。他在公元918年輔佐吳政初期,就以「吳王之命」詔示各地州縣:一律免收民戶在吳仍天十三年(公元916年)以前,即在徐知訓執政期間,累年拖欠的賦稅;同時,緩收下餘兩年賦稅,數額待大有之年另定。三年之後,他又下令清查戶籍,覆核田畝,改革稅法。根據重新核實的民戶占田數量,按照土地的肥瘠高下論質收稅:上田每頃二貫一百文,中田每頃一貫八百文,下田每頃一貫五百文。他還積極改革吳國以前重錢輕物,只收現金、不收穀帛的稅收舊制,實行以物折價抵錢的稅收新制,並讓利於民,提高實物價格:絹由每匹五百文提到一貫七百文,綢由每匹六百文提到二貫四百文,綿由每兩十五文提到四十文。對於計口收錢的人丁稅,則索性蠲免不征。

  徐知誥萬沒想到,這些利民措施,竟遭到了守舊朝臣的非議和反對。他們振振有詞地責問:照此辦理,州縣每年損失官錢豈不高達億萬!長此以往,焉能不民富國貧?對於這種發難,宋齊丘挺身而出,力排眾議,在給吳王的奏疏中據理申辯:世上安有民富國貧之理?民耕耘得穀,蠶織為帛,耕夫紅女,歷來都靠農桑所得納稅。假如稅收強行收繳現金,折以金銀無異于教民興販求錢,實則倡導捨本逐末,有礙富國。又致書徐知誥,督促農民繳稅一律以現錢與金銀,以此來求國家富庶,猶如「擁(笤帚)救火,撓(攪動)水求清」,永遠也不能使火滅水清。徐知誥代吳王閱罷奏疏,高度評價宋齊丘的主張:「此勸農之上策也!」接著便大刀闊斧排除阻力,在積極發展農桑的基礎上推行新的稅制。不出十年,就使江淮地區出現了「野無閒田,桑無隙地」的耕織繁榮景象。

  徐知誥向來嚴於治軍,但他更善於治軍。輔政之初,他針對禁中軍校目無法紀,桀驁不馴,擅自成群結夥出沒近畿山野,或縱禽遊獵,呼嘯林莽;或聚飲取樂,醉闖民居。徐知誥對此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決計用釜底抽薪之法,根治這股擾民亂軍的歪風。為此,他嚴令各地州縣,即刻廢止獻納用以出獵的鷹,違者嚴懲不貸。此令一出,果然奏效。不足一月,便杜絕了禁中軍校田獵騷擾鄉民的現象。

  徐知誥整飭軍紀從不手軟,但卻愛兵如子,一向注意與士卒同甘共苦。盛夏巡視軍營,他總是身著戎裝,頭戴盔甲,從不使人張蓋遮陽,操扇驅暑。他對身邊侍從婉言相勸:「眾官兵頭頂驕陽,汗流浹背,操練陣法,吾用此物何以心安?」對於捐軀沙場的將士眷屬,他派屬下四出察訪優恤,每戶發放三年俸祿。遇有特殊困難的貧苦人家,特別是無力完婚或安葬者,另以財物接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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