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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軍器監掌管製造御前軍器,少監是軍器監的副職,比較清閒。陸遊除了上朝、陪祭、送往迎來外,便在監中和同僚們閒談。「五客圍一爐,夜語窮幻怪。或誇雷可斫,或笑鬼可賣;或列混沌初,或及世界壞;或言修羅戰,百萬起睚眺,余談諮搜塊,所出雜細大。」縱談鬼神,荒誕不羈,可見監中生活的無聊。

  淳熙十六年二月,孝宗傳位於皇太子孝宗。在內禪前一日,孝宗手批陸遊遷朝議大夫尚書禮部郎中。

  四月二十六日,光宗趙惇赴景靈宮,陸遊以禮部郎中兼膳部檢察,掌進供酒膳和賜公卿酒食等事。五月,詔修高宗實錄,光宗命群臣齊集文華閣,進行撰述,陸遊以第一名入選,兼實錄院檢討官。

  陸遊對新即位的光宗提出了一些切中時弊的意見,如用人不偏、賞罰公正、節減用度、減輕賦稅等,表現出一份老臣拳拳之心。但是光宗既無能力,亦無勵精圖治的心願,反而「宴遊無度,聲樂不絕,晝之不足,繼之以夜。宮女進獻不時,伶人出入無節,宦官侵奪政權,隨加寵賜,或至超遷」。陸遊非常失望,也就懶得多言了。當時張鎡經常向他討教詩藝,記述他與陸遊交往的情形說:「有口寧論黠與癡,相投無過只談詩。」

  這年五月,周必大罷相,尤袤被指為周必大一黨,也被免官。陸遊失去了政治上的依靠。他喜歡言事,又是周、尤的朋友,所以深為一班佞幸小人所忌。這年十二月,諫官彈劾陸遊「前後屢遭白簡,所至有污穢之跡」,光宗遂下詔將陸遊現任官職罷去,以中奉大夫、提舉建寧府武夷山沖觀奉祠。關於這一次的罷免,陸游曾有小詩四首,序雲:「予十年間兩坐斥罪,雖擢發莫數而詩為首。謂之嘲詠風月,既還山,遂以風月名小軒,且作絕句。」嘲詠風月是治陸遊罪的一個藉口,正如今天以生活作風整人的政治手段一樣,將不可說的原因掩飾過去。所以陸遊心中是憤憤不平的。以風月命名小軒是一種無聲的抗議。他在兩首絕句中進一步表明了這種抗議:

  「扁舟又向鏡中行,小草清詩取次成。
  放遂尚非餘子比,清風明月入台評。

  綠蔬丹果薦瓢尊,身寄城南禹會村。
  連坐頻年到風月,固應無客到我門。」

  這一次的罷免使得陸遊心灰意冷了。他在《次韻和楊伯子主簿見贈》一詩中說:

  「齋戒叩頭箋天公,幸矣使我為枯蓬,
  枯蓬於世百無用,始得曠快乘秋風。
  此身安往失貧賤,白髮蕭蕭對黃卷,
  今人雖鄰有不覿,古人卻向書中見。
  猿啼月落青山空,舊隱夢寂思東蒙,
  不願峨冠赤墀下,且可短劍紅塵中。
  終年無人問良苦,眼望青天惟自許,
  可憐對酒不敢豪,它日空澆墳上土。
  文章最忌百家衣,火龍黼黻世不知,
  誰能養氣塞天地,吐出自足成虹彩。
  渡江諸賢骨已朽,老夫亦將正丘首,
  杜郎苦瘦帽坎耳,程子久貧衣露肘。
  君複作意尋齊盟,豈知衰儒畏後生,
  大篇一讀我起立,喜君得法從家庭。
  鯤鵬自有天池著,誰謂太狂須束縛,
  大機大用君已傳,那遣老夫安注腳。」

  沮喪無奈之中,也有一種看透世情後的超脫。詩人對人生認識的成熟使他對詩文的認識也成熟了,「文章最忌百家衣」,關鍵在形成個人風格,「誰能養氣塞天地,吐出自足成虹彩」,有了豐富的生活體驗,有了獨到的人生見解,就有了自信,這是「氣」的根本。光是有少年壯志,那種氣是浮的,陸遊屢經挫折,銳氣磨落,胸襟反倒開闊、充實起來,有了浩然之氣,吐出便是沉雄之句。

  陸遊回到鏡湖三山後,情緒慢慢平復下來,他在家世的傳統中,仿佛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為貧出仕退為農,二百年來世世同,富貴苛求終近禍,汝曹切勿墜家風。」文人之性本不願與人爭,況且他已六十五歲,更是希望獨善其身,不在莫測仕途招惹禍端。

  陸游居所原有草屋十餘間,這次歸來著力整治家園,新建十幾間茅屋。他在住所東邊湖濱買了三畝大小的山園,廣種花木。又開藥圃、蔬圃,取名東籬。

  他還種了十畝竹,上百株桑,在竹間修小庵兩間,取師曠「老而學如秉燭夜行」之意,命名老學庵。著有《老學庵筆記》十卷。作有《題老學庵壁》一首詩:「此生生計愈蕭然,架竹苫茅只數椽。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太平民樂無愁歎,衰老形枯少睡眠。喚得南村跛童子,煎茶掃地亦隨緣。」他的詩中更多了一些蒼老和豁達的成分,也透出幾分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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