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陸遊 | 上頁 下頁
一一


  事情的起因與經過是這樣的:孝宗立為太子前的門人龍大淵、曾覿很得信任,孝宗有意提拔他們,給事中和中書舍人認為龍、曾二人招權納賄不能進用,孝宗非常不悅,下詔痛斥。陸遊一貫主張尊人主、抑權臣,上次論罷楊存中,這次又想進言去龍、曾,結果撞在風頭上。一天,史浩與曾覿應邀參加宮中內宴,有一宮女拿手帕來請曾覿題詞。這本是平常事,可是因為最近德壽宮內一位專管果品的內臣和宮娥來往,出了問題,因此曾覿說:「不敢,獨不聞德壽宮有公事乎?」

  史浩將這件事告知陸游,陸遊和參知政事張燾來往甚密,又把這件事轉告張燾,並叮嚀說:「及今不言,異日將不可去。」第二天張燾進見,反映了情況,勸孝宗說:「陛下初即大位,不宜和臣下燕狎,一至如此。」孝宗心中羞惱,問張燾從何處得知。張燾答說他從陸遊那裡聽到,陸從史浩那裡聽到。孝宗大怒說:「陸遊反復小人,早已犯有錯誤,應該離開臨安了。」孝宗不能輕動史浩,陸遊官小職微,所以拿他開刀,有殺雞嚇猴的意思。於是這年五月,陸遊被出為鎮江通判。陸遊滿腔熱情被澆了一盆涼水,不盡餘慨,後作《感興》詩說:「賊亮負函貸,江北煙塵昏。奏記本兵府,大事得具論。請治故臣罪,深絕衰亂根。言疏卒見棄,袂有血淚痕。」他覺得委屈,卻不知作了替罪羊。求治心切,進言過急,空有良好願望,而不通官場中許多曲折微妙的道理,這就是詩人、文人的特性。

  陸遊沒有立即上任,先回山陰。范成大、韓無咎、周必大等送他離臨安。范成大是名詩人,與陸遊同在聖政所從事。他們都深為陸遊抱不平。

  這年五月,張浚督師北伐,初期打了一些小勝仗,收復了幾座城池,但由於準備不夠,兩路主帥李顯忠與郡宏淵不和,影響到其他將帥的鬥志,所以在符離(今安徽宿縣北)與金軍主力一觸即潰。孝宗信心頓失。主和派借機攻擊主戰派,張浚降職為江淮宣撫使。

  七月,孝宗起用湯思退與金謀和。金要求割讓海、泗、鄧、唐,孝宗不予,十二月又起用張浚為尚書右僕射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仍都督江淮東西路軍馬,準備再度用兵。隆興二年(1164年)

  三月,張浚督師過京口,與陸遊會面。陸游支持張浚繼續用兵。張浚也勉勵陸遊學習軍事,多和鎮江的老將來往。

  陸遊以「素不知兵,又多病,未嘗識諸將」為由婉拒。

  張浚想邀陸遊到軍中工作,陸遊答說:「方以愚戇,不敢安於朝,豈敢複累公。」張浚表示還朝後要力薦陸遊入軍中。張浚的幕府中人如陳俊卿、張孝祥、王質等這一段與陸遊過從甚密。陸遊有詩追憶與他們的交遊:「往者江淮未徹兵,丹陽邂逅識耆英。叩門偶輟諸公後,倒屣曾蒙一笑迎。」陸遊和他們一起籌劃大計,「當年買酒醉新豐,豪士相期意氣中。插羽軍書立談辦,如山鐵騎一麾空。」陸遊的熱情又高漲起來。但就在張浚積極準備戰事時,湯思退指使龍大淵、王之望奏「兵少糧乏,樓櫓器械未備;人言委四萬眾守泗州非計」,尹穡又彈劾張浚「跋扈」,因而四月張浚被罷,孝宗決意棄地求和。八月,張浚病逝。陸遊作詩痛悼:「張公遂如此,海內共悲辛;遺虜猶遺種,皇天奪老臣!」

  張浚罷後,湯思退全撤兩淮邊備,並密令孫造勾結金朝諭以重兵脅和。

  十一月,楚州、濠州(今安徽鳳陽)、滁州(今安徽滁縣)盡都失陷。

  太學士張觀等七十二人伏闕上書,論湯思退等人誤國之罪,請斬湯並逐其同黨,而用陳康伯、胡銓、虞允文。陸遊對上書事極為欣賞,後有詩相贊:「往歲淮邊虜未歸,諸生合疏論危機。人材衰靡方當慮,士氣崢嶸未可非。」在輿論壓力下,湯思退罷相,以陳康伯為宰相兼樞密使。

  但和議形勢已成定局。這時,陸遊上書二府請求移都建康,意在為今後恢復大計打下基礎。但顯而易見,陸游的進言是不合時宜的,猶如石沉大海。

  十二月,南宋與金訂立「隆興和議」,北伐以無功而終。

  陸遊在鎮江做通判,通判是知州事的副職,沒有什麼實權。張浚的幕府中人都星散了,陸遊整天無事可做,非常無聊。其《逍遙》詩說:「台省諸公日造朝,放慵別駕愧消遙。州如鬥大真無事,日抵年長未易消。午坐焚香常寂寂,晨興署字亦寥寥。時平更喜戈船靜,閑看城邊帶雨潮。」「州如鬥大」流露出詩人對職位的不滿,「日抵年長」極寫無所事事的日子的難熬,兩句誇張,更兼「寂寂」、「寥寥」的形容,讓人感到詩人的心壓抑得要爆炸。但詩人筆鋒一帶,以「時平」轉一己之落寞情緒,而「更喜戈船靜」,只要不再起烽煙,自己不得其用也罷,可以「閑看城邊帶雨潮」。這一轉折,既是身事上的無奈,又說明陸游還是通達的,不全以一己為念。

  官閑無事,陸游把高祖陸軫的《修心鑑》刻出來,並寫了一篇跋:「右高祖太傅公《修心鑑》一篇。初,公生七年,家貧未就學,忽自作詩,有神仙語,觀者驚焉。晚自號朝隱子,嘗退朝,見異人行空中,足去地三尺許。邀與俱歸,則古仙人嵩山棲真施先生真吾也。因受煉丹辟穀之術,屍解而去。然其術秘不傳,今惟此書尚存。某既刻版傳世,並以七歲吟及自贊附卷末,庶幾篤志方外之士讀之,有所發焉,亦公之遺意也。隆興二年七月二日,元孫某謹書。」慕道修仙是文人士大夫的一種習氣,也是他們在功名事業之外的一種寄託。陸遊閑生逸志,浮思聯翩,從高祖那裡找到修仙可成的實例,其實跋中包含許多有意無意的玄想成分,但不妨將它當一篇微型筆記小說來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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