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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六


  「騎兵、步兵共五營,兩千餘人。」

  「好,你回去讓岑春暄速速率部到此保護聖駕。」

  「是。」

  打發走了岑春暄的人,李蓮英顧不得傷痛,急急回到破廟裡向慈禧去報告。這是李蓮英自當了太監總管之後第一次有人求他辦事卻沒有索賄。

  慈禧太后自逃出京師之後,一天多的時間裡,疲於奔命,饑腸漉漉,到了岔道,好不容易有了吃住。住的雖是破廟,但畢竟這裡離京城遠多了。加上有秦奎良供奉被褥,雖是再簡樸不過的了,但總比無處棲身強得多。吃的雖說只是白菜煮小米,但對於饑不擇食的人來說,已經是美味佳餚了。所以在吞咽了白菜煮小米之後,慈禧太后就躺在秦知州貢獻的被褥上睡著了。李蓮英看到主子睡得那麼香,真不忍心叫醒她,但此情此景之下,不叫醒她,行嗎?這個善解人意、會看眼色的老走狗好不為難。但他還是輕輕地喚開了:「老佛爺,老佛爺……」

  慈禧在夢中被吵醒,臉上略帶不悅之色。李蓮英看她醒了。就把嘴湊到她的耳邊,說:「老佛爺,給您老人家道喜啦!」「我們娘兒們落到這種田地,如此孤零,何喜之有呀?」說著瞪了李蓮英一眼,不覺失去了往日的威嚴,眼淚滴滴而下。

  李蓮英連忙勸道:「老佛爺,您老人家不要難過,托您老人家洪福,甘肅藩司岑春暄率部前來接駕,等著老佛爺召見呢。」

  慈禧太后聞得此,沉默了一下,問:「是首次駐防張家口的岑春暄嗎?」

  「正是。」

  「他倒是個忠臣,想得周全。蓮英,去喚醒皇上,召見岑春暄。」

  「遵旨。」

  光緒皇帝出京一天來,一直不大言語,心中只思戀著他的珍妃,只是直直地發呆;加之一路之上看到國破如是,民不聊生,感到了亡國的悲涼,精神上所受刺激不小、所以更是神情恍惚。今夜因覺白菜煮小米頗有味道,囫圇填飽肚子,倒頭便睡,現在被太監喚醒,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意外,見李蓮英在旁邊,劈頭便問:「洋兵追來了嗎?我們快逃吧!」

  李蓮英急忙跪倒,說:「啟稟萬歲爺,甘肅藩司岑春暄率眾前來迎駕,老佛爺請萬歲爺過去召見岑春暄。」光緒帝眼睛忽然一亮,轉瞬又恢復了漠然的神態,接著又不知是因為救星的來臨而高興,還是因為夢中見到珍妃而得意,竟然昂首「哈、哈」笑了兩聲,徑直出門來見慈禧。

  岑春暄見到慈禧和光緒,「撲通」一聲跪在地,只叫了聲「皇太后,皇上」,便放聲痛哭。這又引出了慈禧幾滴淚水。慈禧太后寬慰了他幾句,誇獎了他幾句,說虧他還能想到皇上,是個忠臣,又命他一路謹慎護駕,日後一旦複國,必有他的好處。

  一夜裡折騰了幾回,都沒有睡多久,天就亮了。岑春暄率軍護著聖駕,帶著受傷的李蓮英,迤邐前進,半日便到榆林堡。已離北路要衝懷來縣很近了。

  懷來由於地理位置重要,本來設有兩個驛站,並有驛馬,且器物糧草非常充足,但日下由於此地拳民猖獗,弄得不僅沒有了糧草,連可用之兵也變成了遊兵散勇。懷來縣令被這些拳民也弄得疲憊不堪,又無可奈何,連自己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就在皇帝宿于岔道廢廟中的這天夜裡,也就是駕車到懷來的前一天夜裡,由於苦悶,吳縣令吳永以酒解心中之愁,多喝了幾杯,便在昏迷中朦朧睡去。睡得正香,被老家人推醒,吳縣令很是生氣,開口便罵:「老不死的,義和團不叫我安生,你老東西也不想讓我多睡一會,半夜三更擾你爺爺好夢,真是該打。」吳縣令本是知書達理之人,不想竟煩惱至此。

  「老爺,老爺,您看這個。」說著,老家人遞過來一個小紙條。這個紙條,吳永不看則已,一看竟然目瞪口呆,把指責老家人的話硬是給咽了回去。

  只見那紙條上寫道:「皇太后、皇上率眾駕至岔道,不日便至懷來,盼悉汝之力所及以迎之。」

  吳永認出字跡出自秦奎良之手,剛剛得到的消息不亞於晴天炸雷,使吳縣令呆若木雞。此時正逢其嫂經過其房門,見此情景,連呼數聲吳永才如夢初醒。

  原來這吳永老家本在湖南,自小失去雙親,由其寡嫂撫養成人。光緒十三年晉京,經郭嵩燾推薦,認識了戶部侍郎毅勇候曾紀澤,深得曾紀繹賞識,許配次女給他,自此與之成為翁婿。曾女瞭解吳永極深,過門後對其嫂極其尊敬。不料,好景不長,曾小姐結婚三年,竟病死家中。在彌留之際,曾小姐囑其夫要善待長嫂。於是吳永將長嫂接到懷來,敬之如母。今天其嫂看到其在房中發呆,不如何故,急忙喚之。吳永轉醒,欲以假話搪塞過去,但轉念一想,隱瞞在此時毫無用處,便照直說了。其嫂聽完,先是一驚,然後急急地說:

  「聖駕即至,你身為食祿之官,還不趕快準備物品,及早迎駕,在這裡發什麼呆呀?」

  這一句話提醒了吳縣令,吳縣令便急急召集其幕僚門客,商量對策。這幫幕僚,平日裡無事,只會在一起吟詩論道,到真正需要他們出主意時,則個個「君子三緘其口」,沒有一個吭聲。把個縣令急得張口大罵:「你們這些飯桶,吃飯時就會說飯食不好,到用你們的時候,一個個都像啞巴一樣。」

  還是沒有一個人發話,吳縣令就挨個地數落他們。這時就聽一個聲音說:「老爺,老奴倒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吳永循聲看去,老家人跪在地上,低著頭,等著他的指示。吳永說:「你能有什麼主意,說吧,別跪著,站起來說。」

  老家人站起身來,說:「老爺,聖駕明天就要到我們這裡了,準備接駕絕對不能再耽擱了。皇太后和皇上一路奔波,需要我們準備的只有兩件事。」

  「哪兩件?」吳永和其幕僚們不約而同地問道。

  「一件是吃,另一件是住。」

  「這個誰人不知,老東西,別賣關子,快講。」

  「老爺,按照慣例,如有大差到懷來,須到榆林堡迎候接待。現今是皇太后和皇上來了,更應該及早派人到榆林堡,為皇太后和皇上準備行宮,準備膳食。雖說我們這裡經常遭受騷擾,但還沒有窮到一貧如洗、山窮水盡的地步。想皇上他們一路逃將過來,一定是旅途勞頓,風餐露宿,連一頓飽飯也沒有吃過,連一次安寧覺也沒有睡過,可以說是人困馬乏。

  現在我們只要盡我們最大努力,把他們的吃住安頓好,也就算是盡了臣子之心。在落難之際,皇太后和皇上也不會太講究了。老爺,您的意思呢?」

  「好,說得入情入理,那你說說我們具體該怎麼辦?」吳永帶著賞識的口氣說。

  「懷來縣城中有名的廚師就那麼四五個人,老爺可派他們帶著炊具,再令兵勇押送各種食物等到榆林堡。這些都得連夜去辦,要明天就來不及了。懷來雖窮,想豬肉等還是能找到的。其次,老爺可派人連夜到榆林堡,找幾家騾馬店,收拾收拾,權作行宮。如果這些事情今天夜裡就能辦妥,明天清早老爺前往榆林堡迎駕,好好接迎皇駕,也算是個與朝廷患難與共,老爺您也就是朝廷的功臣、忠臣。」

  「太好了!好你個李富貴,跟隨本大人這麼多年,真是沒白跟,變得越來越出息了,想事難得那麼周全,說起來更是頭頭是道。等聖駕走了,我一定要大大地獎賞你。」

  「這都虧得老爺往日教導,這些也都是從老爺那裡學來的,而且這些主意也不全是小人想出來的,大部分還是長夫人想出來的。以小人之見,老爺現在就得馬上行動,因為榆林堡被拳民土匪打劫得幾乎是一座空堡了,迎駕所需的一切物品,都必須從我們縣城運送過去,這項任務可不輕,而且耽擱不得。」

  吳永聽到這些話,想到嫂子這樣關心自己,心底對嫂子的敬佩之情直湧了上來,不由得心裡一熱,眼淚奔眶而出,硬是沒有忍住,「吧達」掉到了地上。他小聲歎了一句:「難為嫂嫂了。」便開始了緊張的安排。

  這樣,從懷來縣城到榆林堡,以及此兩地之間的官道,都忙活起來。

  翌日,聖駕自岔道啟程,向榆林堡前進。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細雨,而且下得極密極密,鋪天蓋地地灑落下來。此時,在從懷來城到榆林堡的官道上,一匹黑馬馱著一位身著紫斗篷的官員打扮的人,頂著風,冒著雨,艱難地朝著榆林堡走來。馬背上的官員似乎非常激動,非常急切,一手緊抓馬鞍,另一隻手揮動馬鞭不時地在馬的屁股上抽打著。這時,在前方很遠處,隱隱約約來了一乘馱轎,在雨中行走也是那麼艱難。

  慢慢地,馱轎到了面前,一個精瘦的太監模樣的人在轎轅上朝吳永看了看,然後問道:「來的可是懷來縣令?」

  「正是。」吳永向太監點了點頭,又拱了拱手。

  這時,轎子裡的人可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揭起了轎簾,問:「可是懷來縣令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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