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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是啊,皇帝大婚,何必跟那些小人計較呢?」榮壽公主見李蓮英反倒為那些商人辯護,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不過她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一方面是因為慈禧太后不想讓這件事過於張揚,這一點她也是清楚的;另一方面,她也知道李蓮英在慈禧太后面前特別得寵,弄不好不但弄不倒他,反而有可能動搖自己在慈禧太后心目中的地位,於是便順便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也沒再深入追究下去。

  李蓮英就樣把五萬兩銀子裝進了自己的腰包。

  這天是正月二十四,上午有極好的太陽,萬人空巷,在旭日中看皇后的妝奩,總計有兩百抬,分兩天進宮。一裡多長的隊伍,由東城方家園——皇后的娘家。迤邐而至東華門、協和門、後左門,抬入乾清宮。瑾嬪和珍嬪亦有自己的妝奩,但數目不及皇后多,也不能由正面進宮。

  兩家妝奩,從上午辰時開始,到下午未時才發完。可是就在這時天氣卻突然變化起來,一時間濃雲密佈,到晚上竟下起雪來了。

  一夜飄雪,積素滿地,到了下午,寸許厚的雪完全融化,而道路泥濘,反不如下雪好走。夜裡陰雲淒淒,勁風號叫,但雲端中卻不時熠熠生光,尤其是西北方面,如有之光。然後東面、南面、西面也都出現了這樣的火焰。午夜時分,光集中天,倏忽之間,又散入四方。有人說,這叫「天笑」,也有人說是「天開眼」。不知主何祥端?

  第二天——正月二十六日,便是宣制奉迎皇后之日。午時未到,百官齊集;午正三刻,皇帝在太和殿升座,在「劈哩叭啦」的清脆的火鞭聲中,王公百官,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然後由禮部官員宣讀冊封皇后的詔書,奉迎正使武英殿大學士額勒和布,副使禮部尚書奎潤,以及特派的奉迎十臣十員,跪著聽完,等皇帝還宮,隨即捧節由丹陛正中下殿,護送皇后的錢冊玉寶,出太和門,過金水橋,經午門、大清門,最後折而往東,緩緩經後邸走去。

  並非一到就立刻奉迎皇后入宮,依照欽天監選定的時辰,直到午夜交進二十七的子時,皇后方始恭受冊室。然後在子正出後邸,由方家園經史家胡同,東太街、長安牌樓、兵郛街、車江米巷,進大清門。這時午門的景陽鐘鐘聲大作,聲震九城。天子腳下的百姓都知道皇后進宮了。

  皇后的鳳輿一進入乾清門,便有十二名太監,手執藏香提爐,引入乾清宮的交泰殿,將鳳輿從火盆上抬過,在殿門外停下,皇后降輿,由四名女官扶著進殿,和等在那裡的光緒皇帝交拜過天地之後,便雙雙被引入交泰殿后的坤甯宮的洞房裡,然後一切司事人員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皇后低著頭坐在龍床邊上,只等皇帝過來同床共寢。哪知皇帝只是站在窗戶邊上,兩隻眼睛呆呆地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夜幕,不說一句話,看起來好像有無限的難言之隱。

  皇后只管低著頭等著,但等了好久也沒聽見皇帝有任何動靜,便忍不住抬頭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心中升起了一股無可名狀的惆悵。「自己本非皇帝鍾愛之人,以後能和皇帝好好地生活在一塊嗎?」皇后忍不住自問道,但她自己回答不出來,現在也沒有人能回答出來。

  皇后靜靜地走下龍床,走過去把洞房的插栓插上,然後又靜靜地坐上龍床,見皇帝還是呆呆地望著窗外,便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聲:「皇上!」

  光緒皇帝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好像根本沒有聽見皇后的叫聲似的。

  「皇上!」皇后又忍不住叫了一聲。

  「嗯。」皇帝輕輕地答應了一聲,還是一動也不動,一副漠然的神情。

  「時間不早了,就早點休息吧。」

  「知道了,你先睡吧,讓我再獨自站一會,也許這樣還比較好一些。」

  皇帝不先睡,自己怎麼先睡呢?皇后這樣想著,便又輕輕地走下龍床,來到皇帝身邊,輕輕地拉住他的手道:「有什麼你明天不能再想嗎?今天就早點休息吧!」

  皇帝聽了渾身一振,頓時一股暖流湧遍全身,便馬上又恢復了原樣。「她是老佛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個最大的內線,她的這種態度也許是裝出來的。」光緒皇帝的本能在告訴他這樣一個事實。但不管如何,光緒皇帝還是跟著皇后來到了龍床邊上。他也不管皇后如何想法,便自己脫下龍袍,和衣躺了下來。

  皇后全然不理會這些,也自己脫了衣服,躺在皇帝身邊,撫摸著他的臉,小聲地說道:「你知道今天是咱們的什麼日子嗎?」

  光緒皇帝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那你還愣著幹什麼?」皇后說著,便抱住光緒皇帝的頭,慢慢地把嘴唇貼了過去。

  「慢著!」光緒皇帝抽出雙手,擋住了皇后貼過來的嘴唇,又把頭從皇后的死抱著的手裡掙脫出來說道,「我太累了,還是好好地休息休息吧。」說完,也不管皇后感覺如何,便自個兒翻過身子,把頭扭向一邊。

  皇后呆呆地躺在那兒,說不出心中是悔、是恨、是悲,還是憤,只覺兩股眼淚清泉般地從眼眶裡無聲地淌了出來。

  然而這時的翊坤宮裡,瑾嬪和珍嬪兩姐妹心裡更是煩悶,煩悶得近乎無聊。

  「咱們該幹些什麼呢?」年小的珍嬪問她的姐姐瑾嬪道。

  瑾嬪無法回答她妹妹的話,因為她也不知道該幹些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這天到底是誰的好日子。

  「咱們就這麼坐著?」珍嬪問道,「可等甚麼呢?」

  是等著覲見皇太后嗎?不是!連皇后都要等到二月初二才能初覲慈甯宮,位居兩宮的妃嬪,自然要更落在後面。

  是等著皇帝幸臨嗎?只怕也不是。第一天當然得讓皇后,然則終身大事有著落的第一天,沒有一個女孩子不重視的「洞房花燭」之夜,難道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過去?瑾嬪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起身回自己屋裡去了。

  然而珍嬪卻沒有她姐姐想得那麼多,她只覺得心中煩悶得慌。無處可走,無事可做,而且無人可談。這要一直端端正正坐在那裡,還不把人給逼瘋了,「不行!」她對自己說道,「非得想個法子排遣一下不可,至少也可以找個人來說說話。

  這樣想著,便向侍立在窗外的宮女,含笑招了招手。

  進來了兩個宮女,雙雙請了安,站起來垂手肅立,等她問話。然而還沒有等珍嬪開口,卻發現院子裡人影雜亂,腳步匆匆,以為是皇帝駕臨,頓時一顆心往上一提,倒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是有人來了,不過不是皇帝,而是李蓮英。「請主子出殿聽宣,老佛爺有賞賜。」王有趕忙跑來對珍嬪說道,「特派總管李大人來傳旨,那可真是有面子的事,主子請快出去吧?」

  原來是李蓮英來傳旨。「都說李蓮英在宮裡可以一手遮天,連一些王公大臣私下裡都和他稱兄道弟。」珍嬪心裡想道,「不就是個太監的頭頭嗎,有什麼!」

  在這種想法之下,她偏不理王有的話,故意不緊不慢地走出道德堂,走進正殿,頓時發覺景象一變,臺階下面東首,她姐姐瑾嬪領頭肅立,以下站著一排宮女太監,鴉雀無聲。臺階上面站著一個身材高大、三品服色的太監,臉抬頭望著前上方,看上去有一種傲慢之感。

  珍嬪看到李蓮英這個樣子,心裡便有些來氣。按身份來說,自己僅次於皇后,在這裡除了對自己的姐姐之外,無須對任何人謙卑。李蓮英的那種態度,顯然有一種看不起自己姐妹的意思。「不行,」珍嬪心裡想道,「我得先壓一壓他的氣焰,免得以後讓他小看了自己。」

  珍嬪想到這兒,便挺一挺腰,兩眼平視著,不慌不忙地走近臺階,然後停了下來,將右臂一抬,眼睛微微地向後看了一下,身後的宮女便趕緊搶上一步,雙後托起她的右臂,小心地扶她下了臺階,直到瑾嬪身邊站定。

  李蓮英看著珍嬪這個架勢,心中雖有些氣憤看不慣,但心裡還是產生了一些畏懼之心。「看來這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但卻不一定是好惹的,她以後如果能和自己相安無事,自己還是別招惹她的好。」

  李蓮英這樣想著,便覺心中氣也消了一半,看到瑾嬪和珍嬪已準備好接旨,便說道:「奉懿旨。」然後停下來等瑾、珍兩嬪跪好,方才大聲說道:「老佛爺面諭,賞瑾嬪、珍嬪喜膳一桌,謝恩!」

  「謝老佛爺賞賜之恩!」瑾嬪和珍嬪向北磕了一個頭道。

  「給兩位主子磕賀大喜!」李蓮英等兩位姐妹一起身,便趕緊走向前來向她們說道,然後回頭又對王有說道,「給我一個拜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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