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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聽了這話,李蓮英才仿佛明白了。誰知不一會兒,又想問,忽然看見坐在旁邊的醇親王正瞅著自己,李蓮英急忙止住,以為醇親王心有不滿之意。其實醇親王和李蓮英一樣,都是門外漢,根本不懂得海軍操練一事,但他好歹是總理海軍事務大臣,如果問這事,豈不惹人笑話?正好李蓮英替他開了口,誰知剛有了點興趣,李蓮英卻打住了,於是說道:「我看現在的陣法好象是『一字長蛇陣』,鴻章,既然蓮英感興趣,你就傳令讓改為『二龍搶珠』陣法吧。」

  李鴻章當即遣派一艘快艇,追上鎮遠艦,傳達命令。時間不長,只見鎮遠艦上紅、藍二旗交叉三揮,打出旗語。刹那間,首尾銜接的一條「長蛇」,漸化為「人」字形,鎮遠艦居中,左右各六艦,以雙龍入海之勢向黃金山駛來,鳴炮致敬。

  這下來便是最重要的一個節目:「轟船」。為了應付這次檢閱,北洋衙門特地從輪船招商局低價買來一些舊船,作為靶船,桅杆特高,上懸五顏六色的旗子。此外還有大小不等,飄浮在海面的許多目標,遠遠望去,如一片片小小的樹葉。

  只聽一聲令下,首先是海口東西兩面山上炮臺的幾十門大炮一齊開火,參差交叉,織成一道激烈的火網,封鎖住入口的海道。接著只見南北洋十多艘戰艦東西兩面排開,頭尾南北炮口直對靶船開火,刹那間,火光、硝煙、轟響,海面騰起滔天巨浪,來犯之「敵艦」粉碎殆盡,如碎屑激蕩在洶湧浪中、滔滔海上。

  「好,太好了!」李蓮英被這場面深深地吸引住了,忍不住連聲稱讚。倒是把個醇親王看得心驚肉跳,也難怪,自小生長王府,哪見過這種陣仗?直到李鴻章遞上望遠鏡,方大夢初醒。

  「王爺、總管,現在是單炮實射,您們順著方陣左前排第一隻靶船看,一隻只地打。」

  醇親王定眼望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海面上已再次出現五十只靶船。

  又是一聲令下。嘭!一聲巨響一道硝煙騰起,左首第一隻靶船應聲粉碎。刹時海面激蕩、起伏不已,其餘的靶船飄蕩不已。按說下面的靶射當然不容易,誰想隨著又一聲令下,嘭、嘭、蟛,四十九聲炮響,依次騰起四十九股巨浪,剩餘的靶船一隻一隻依次粉碎,真是彈無虛發。

  「太精彩了!」醇親王看後,雖說心有餘悸,也忍不住誇了句。

  能得到王爺的稱讚可不容易呀!李鴻章見狀,急忙令人取來紙筆,說道:「王爺,您就盡興提首詩吧?」

  醇親王接過紙筆,情緒激動地一揮而就:

  黃金山頂炮臺閱南北洋戰艦合操海門習戰邁昆明,駭浪驚濤互攪縈。

  一炬灰飛騰赤壁,八方雷徹裂淪瀛。

  星羅勢扼關山險,機捩功從掌握成。

  絕頂開顏還太息,天心未厭失人情。

  隨後,轉臉向依舊有點飄飄然的李蓮英問道:「蓮英,你覺著怎麼樣啊?」

  「好,太好了!奴才從未見過這麼好的詩。」李蓮英忙迭不連聲道。

  「我說的是操練。」

  「喔,回王爺話,奴才覺著真是精彩紛呈、彈無虛發。」

  「你知道就是了。回去跟太后回奏,海軍辦得不錯!很值得在這上頭花錢。」醇王又道,「旅順北洋的門戶,守護得極嚴,請太后放心。」

  「奴才知曉,奴才一定如實回奏。」

  那恭順小心、謹守本分的樣子,直看得眾人無不咋舌稱奇,深感意外。在他們想像中,李蓮英即便不是法門寺中的劉瑾,也該是連環套中的染九公。畿輔的不少官員,曾親眼目睹過安德海當年經通州、過天津、沿運河南下的那種氣派,兩者相比,更使人難以相信李蓮英是慈禧太后面前說一不二的大總管。

  只有李鴻章因為他如此,反而格外重視,急忙找個空召來周馥等人,說道:「我與你們說過,此人不比安德海,要小心提防。現在看來,越有深不可測的樣子,你們想想,該如何摸摸他的底才好。」

  「太監總是太監,沒有不喜歡戴高帽子的。」周馥很起勁地說,「我們吹他、捧他,不信他不受用」。

  「談何容易!」李鴻章搖頭說道,「你不可過於自信。他遠涉風濤,還委屈戴個六品頂戴,必有所求。難道醇親王爺沒人侍候,太后特意派他來照料?不會的!你儘量找機會跟他接近,想法子摸摸底。」

  「是,卑職一定盡力。」

  回到行轅,李蓮英依舊興奮不已,索性讓人搬個椅子,坐在院中細細回味起來。太精彩了,如果是真刀真槍打,那可就更帶勁了,想來老佛爺也沒見過如此場面,回後一定細細講於她聽。一想到慈禧太后,李蓮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使命,這麼多天了,還沒機會,如果這樣下去回去可怎麼向老佛爺交待呀?唉,王爺也真是的,精力這麼充沛,就不能給咱家點機會。

  「總管,天津海關道周馥周大人求見。」一個小太監這時上前說道。

  咱家與他平日裡素無交往,他來幹什麼?對呀,我何不從他這先探探底細。想到這裡,只見李蓮英一拍大腳,喊道:

  「快,快快有請。」

  「卑職周馥給總管請安。」

  「唉喲,周大人呀,快快請坐。」

  周馥是奉了李鴻章的命令,想來探探口風,巴結還來不及,哪敢就坐?忙連聲說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卑職早聞總管大名,如雷貫耳,只是無緣拜會,今日特來向總管問安。這點東西,是卑職的一點心意,請總管笑納。」

  「周大人太客氣了。」李蓮英說著接過東西,「咱家只不過是服侍老佛爺的一個奴才罷了,將來老無所養,死也對不起父母生身之恩呐。對了,這是……!

  「這是法國領事送與中堂的葡萄酒,卑職有幸得了幾瓶,特來送與總管,實在是不成敬意。」

  「說葡萄酒活血,是不是?」

  「對了!這種酒養顏活血,藥性王道,常服自有效驗。總管每日服侍太后,從早到晚。總要有龍馬精神才能對付得下來。所以……」

  「好,太好了。」

  說著李蓮英便將周馥拉著坐下。寒暄幾句,李蓮英便轉入正題,先是問北洋衙門聘請洋人的薪水,接下來問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實數,談來談去就是不離錢字。周馥不由得生了戒心,小心地敷衍著。

  不過就他那點本事,怎是李蓮英的對手?提到購船經費,終於讓李蓮英問出花樣來了。

  「周大人,咱跟外國人買船,也是付給現銀嗎?」

  「不是,要買了英鎊匯去方可。」

  「沒看出來周大人還見識挺廣的!不知到哪去買啊?」

  聽了李蓮英的誇獎,周馥便口沒遮攔了,很起勁地說道:

  「回總管的話,那家洋行都可以買,不過咱們總是買滙豐銀行的。」

  「這是為什麼呢?莫非與滙豐銀行買,可以給咱少算一點兒?」

  「不是這樣!鎊價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要看外國電報來掛牌。」周馥答說,「至於專買滙豐洋行的,是因為海軍經費存在它那生息。」

  一聽這話,李蓮英不由得心花怒放,北洋果然還存有款子,這可好辦多了。於是又不動聲色的問道:「外國銀行的利息怎麼樣?想來比咱們的銀號錢莊要高點吧,不然也不會存它那去。」

  周馥剛才話一出口,心裡就後悔不已,不該將北洋實情說出來。這會看李蓮英又問起,立刻學了個乖,不肯透露確數:「也不見得,而且存的是活期,比定期的還低。」

  「既是如此,何不存在咱的錢號錢莊裡,圖個啥呢?」

  「洋人做買賣,一切照合同辦事,比較靠得住。還有……」話到口邊,周馥不由得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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